第一百一十一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7029 字 8個月前

戰馬一路飛跑,口鼻前湧動熱氣。

林珩猛一拽韁繩,奔馳的戰馬驟然減速,嘶鳴聲中揚起前蹄,擦著蔡國商人的頭頂落下,驚出對方一身冷汗。

“爾自蔡地來?”林珩背對夕陽,麵容隱於暗影之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僅有冰冷的聲音入耳。

商人臉色慘白,雙腿發軟,哆哆嗦嗦行禮。心跳不受控製,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回君侯,仆確是蔡人。”

“既從蔡地來,應知蔡侯囚晉使?”

商人聞言噤若寒蟬,臉色青白交加。小心翼翼抬起頭,對上林珩的視線,猛然打了個哆嗦,不敢有半點隱瞞,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仆在國都時,聽聞國君設宴,晉使持節質問國君,宴會大亂。事情傳出宮闈,鬨得沸沸揚揚。”說到這裡,商人忽然停住,似有些猶豫。

“繼續說。”林珩手握馬鞭,一下下輕敲掌心,如同敲打在商人心頭。

商人的目光隨鞭影移動,下意識咽了口口水,不敢再有遲疑,連忙道:“晉使質問刺客一事,國君推責歡夫人,言歡夫人

同鄭人勾結,他實一無所知。其後便以晉使無禮為名將其困在宮內。”

一口氣說完,商人飛速低下頭,大氣不敢喘。

林珩停下動作,凝視馬前的商人,問道:“爾非氏族,身無官爵,料無法出入宮廷,為何這般清楚,如同親眼所見?”

吃驚於林珩的敏銳,商人料定無法隱瞞,隻能摘下布帽現出額角的圖案,道出他的真實身份:“回君侯,仆偽作商,實乃歡夫人門客。”

蔡國尚巫,氏族好以圖騰繪麵,門客亦然。

商人自證身份,聲稱此行是為蔡歡:“歡夫人在晉日久,未知安危。固死,仆亦要前來。”

“倒是忠心。”林珩評價道。

“歡夫人活仆命,仆無以為報,唯儘忠而已。”商人的臉色依舊蒼白,惶恐少去許多,聲音不再顫抖。

林珩未再多言,召一名黑騎近前,道:“歡夫人在驛坊,爾等無需隱瞞身份,隨他前往。”

“謝君上!”商人匍匐在地,再拜後起身,召集隊伍跟上騎士,向城內疾行而去。

林珩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停留原地,目光轉向沉默許久的曹國一行人。

不等他開口,長沂君迅速整理衣冠,先一步行至近前,疊手下拜道:“曹國尤氏祿,參見君侯。”

“曹國,尤氏。”林珩沉吟兩秒,問道,“爾乃曹國宗室?”

“祿不才,國君為兄,封邑長沂。”尤祿表明身份,雙手捧出曹伯親筆撰寫的國書,恭敬呈至林珩馬前,“兄長前為奸人蒙蔽,背失盟約,錯結鄭侯,實懊悔不已。君侯不計前嫌派行人入曹,邀曹會盟,曹國上下喜之不儘。貢粟、稷、麥五十車,絹百匹,彩陶一十車,望君侯不棄。”

以曹國的國力,能在短時間內拿出這批貢物稱得上誠意十足。

長沂君等待林珩的回答,推斷他可能的反應,提前準備應對。然而等候許久,林珩始終不作聲,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令他膽戰心驚,不寒而栗。

“不計前嫌?”林珩微微俯身,目光冰冷,隱含尖銳的嘲諷,“以曹伯所為,寡人為何要不計前嫌?”

長沂君悚然一驚,下意識抬起頭,對上林珩的目光,一瞬間如墜冰窖。

“烈公在位時,曹國依附於晉,同晉為盟,誓言與晉不一。烈公去後,幽公登位,曹國轉投鄭國,還曾出兵助鄭謀取邊地,將誓言忘得一乾一淨。據寡人所知,曹自立國以來常有搖擺不定,反複無常之舉。”林珩語速平緩,不曾疾言厲色,每一個字卻如鋼針,狠狠刺向長沂君,“曹國視盟約如無物,隨意背棄,屢次食言。往事曆曆在目,寡人如何再信?”

說話間,林珩掃一眼長沂君身後的車隊,平舉馬鞭點了點,輕蔑道:“就憑這些?未免小視寡人,小視於晉。”

聽聞這番話,長沂君大驚失色。他猛然間意識到,晉侯邀曹國會盟未必是拉攏,很可能另有目的。

他的想法表現在臉上,根本來不及遮掩。

林珩挑了下眉,好心為他解惑:“廣邀西境諸侯至豐地,寡人欲定討一之盟。為鞏固盟約,盟會需以血祭旗,蔡首當其衝,曹也是試刀之選。”

大國爭霸,小國左右逢源,今日結盟,明日背叛,百年間皆是常態。

林珩欲圖霸權,勢必要東出。為免後顧之憂,必須要穩固西境。

國內懾服氏族,大權在握。與越再結婚盟,使東南邊境無憂。設計楚奪公子弦,使齊楚交惡,緩解臨桓城的壓力。

接下來就是豐地會盟。

審視麵無血色的長沂君,林珩沒有繼續施壓,當麵給出一條生路:“祭旗可一,也可一。曹伯固有反複,終不如蔡國之惡。如能為我所用,寡人未必不能網開一麵。”

長沂君如聞仙音,不顧腳下塵土,稽顙膜拜。此時此刻,他隻想抓住救命稻草,不使曹國湮滅。

“唯求君侯下旨,曹必言聽事行!”

在他身後,曹國眾人如夢初醒,接連匍匐在地,額頭觸碰地麵,態度恭敬之極。

林珩單手握住馬鞭,打量著曹國一乾人等,嘴角牽起一抹笑痕。

“善。”

金烏緩慢墜落,殘陽如血,霞光漫天。

最後一縷光披上他的肩頭,金繡生輝,照亮漆黑的雙眼,淡漠、冰冷,透出森森寒意,盛載無儘的殺機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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