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城。”
林珩鋪開輿圖,視線在圖上逡巡,很快找到標注為邳的一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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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邳地屬楚,楚悼公時建城,為楚國邊境要塞。昔年穆王南巡途經此地,遇蠻夷部落,王駕及隨扈千餘人不知去向,迄今不知所蹤。”
覺得邳城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林珩搜尋記憶,回想起在上京翻閱的史書,關於這座城的來曆和舊聞閃過腦海。
穆王南巡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元凶為誰,數百年間未有定論。
楚國嫌疑最重,可沒有真憑實據,無法大動乾戈。加上平王倉促登位,上京局勢不穩,使得事情一拖再拖,最終不了了之。
“越楚戰於邳。”林珩凝視輿圖,手指輕擊桌麵,頻率不急不緩,始終如一。
半晌後,他停了下來,隨手疊起絹布,遞到火上點燃。躥升的火光映入瞳孔,照亮濃重的墨色,好似深淵無底,窺不出半分波瀾。
“傳信庸,密切留意戰場,速報戰況。”說話間,林珩鋪開一卷竹簡,飛速寫下一道旨意,“傳旨臨桓城,警惕楚,以防有變。”
“諾。”馬桂上前捧起竹簡,行禮後退出殿外。
走出殿門時,正遇馬塘從廊下行來。
兩人擦肩而過,默契地互相頷首,過程中未發一言。
馬塘並非獨自前來,身後跟著蒼化和蒼金叔侄,還有一名陌生麵孔。
男子年約四旬,身形高壯,五官硬朗。兩腮虯髯連至下頜,濃眉斜飛,雙目炯炯有神,愈顯氣勢不凡。
他身著一襲布袍,腰間勒一條皮帶,頭包布巾,明顯是商人打扮。
觀其容貌,與蒼化叔侄相似,應是血親無疑。
短短數息時間,馬桂腦海中轉過幾個來回,大致推斷出男子的身份。他看向馬塘,後者腳步太急,隻留給他一道背影,無法給他答案。
壓下心中的猜測,馬桂收回視線,捧著竹簡穿過回廊,迅速拾級而下。
在他身後,馬塘入殿稟報,少頃引三人入內。
“參見君上。”
蒼金有爵位,還被封了官職,地位在蒼保和蒼化之上。但兩人是他的長輩,依禮仍在他身前下拜。
“起。”林珩坐在案後,輿圖已經收起,奏疏也被堆在一旁。長發散落在肩後,黑瀑一般。手中轉動一支玉簪,逗著棲息在木架上的信鳥。隨簪身翻轉,簪首的於菟和玄鳥交替出現,牽引出溫潤光澤,玉色奪目。
“謝君上。”
三人站起身,沒有著急落座,而是碰出三隻木盒,恭敬高舉過頭。
“三條商路獻於君上,望君上不棄。”蒼金捧著木盒上前,口中道出商路詳情,“一通南境,一穿東境,一往上京,通行十數載。”
蒼保和蒼化沒有作聲,俯身高舉雙臂,姿態恭敬無比。
林珩神色不變,視線掃過階下三人,詢問道:“商路屬誰,齊國蒼家還是僅你三人?”
“稟君上,仆早已析出家族,同齊國蒼家再無瓜葛。仆父及仲父亦然。商路實為仆父和仲父開拓,此前許蒼家商隊行走,非其所有。日前仆父攜家眷離齊,三條商路全部收回。今獻於君上,旁人不得染指。”蒼金一口氣說完,抬頭望向上首,得到林珩允許,才將三隻木盒呈上。
他捧著木盒登上台階,規行矩步,一舉一動十分謹慎。
穿過錯落在台階上的銅燈,火光照在他身上,象征晉大夫的金印懸在腰間,上刻的文字和圖案閃爍光輝。
行至案前,蒼金放下木盒,當著林珩的麵打開。
盒身扁平,裡麵鋪著香丸,中和獸皮的氣味。
經過特殊工藝硝製,獸皮變得輕薄,入手柔軟,不亞於細布。且比布光滑,僅次於絹。
“君上請看。”
蒼金取出獸皮展開,三張拚接在一起,連成三條完整的商路。
來之前,蒼保和蒼化同他說過道路詳情,此時告於林珩,言辭巨細靡遺,可謂是信手拈來。
“齊都為始,商路縱貫齊地,南至紀州,北達上京。途中過崇山峻嶺,有開辟的小路,除齊家商隊無人知曉。”
蒼金侃侃而談時,林珩凝視圖上,始終不置可否。
等到前者說完,他才手指圖上,問出關鍵的問題:“蒼家既知路徑,焉能保證不道於他人?”
蒼金被問住,不由得鎖緊眉心。
父親言商路收回,和家族再無乾係。但以蒼家旁支的作風,難保不會出爾反爾。甚至可能找上齊國氏族泄露商路所在。
果真如此,這三條商路就變成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殿內氣氛漸冷,蒼金心中開始打鼓。
蒼保和蒼化對視一眼,由前者出麵解釋:“君上,仆有言。”
“講。”林珩視線下移,看向台階下方。
蒼金迅速側開身,抬眸看向蒼保。見父親鎮定自若,沒有絲毫難色,登時心中大定。
“商路穿過深山,腹地奇詭,司南無法指路,要靠老馬識途,否則必被困住。”蒼保心思縝密,當初繼承家主之位,迫於壓力借出商道,但也留下後手,暗中有所布置。
商路是他和蒼化一步一步踏出,風餐露宿,不辭勞苦,還有數次遇險,差點命喪深山。兄弟倆靠命換來的一切,豈容他人輕易奪走。
“司南不能指路?”林珩好奇問道。
“一旦走入該地,司南急轉不停,無法辨彆方向。山林腹地古木參天,終年不見日光,沒有指引,常會東西易麵,南北不分。”九死一生的經曆,至今回想起來,蒼保仍心有餘悸,“偶遇一匹老馬,仆兄弟二人才能平安走出。故仆馴馬帶路,再將馬和奴隸分給族人,假言奴隸知途。此次離開齊地,仆以新馬換老馬,將識途的馬全部帶走,不留一匹。”
蒼保行事果斷,一旦下定決心就不留任何餘地。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新馬換老馬,言為彌補家族,緩和同族人的
關係,為自己留一條活路。好話不要錢,很容易打消對方的戒心,掩蓋真實目的。
為更加逼真,他曾開口要回奴隸,族人卻閃爍其詞借口推脫。打得是什麼主意,不必深思就能明白。
既如此,他便遂了對方心意。
至於留下的奴隸,他當麵問過幾人,估計得到好處,無一人想同他離開。
“不怕君上笑話,仆是商人,最好錙銖必較。心生叛意之人,我必不予其活路。”
奴隸們長年累月穿行深山,自以為摸透了方向。殊不知缺少老馬帶路,有一個算一個,必然會困在其中,休想再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