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持續到深夜,氣氛極其熱烈。
國君們推杯把盞,看似在互相恭維,好話一句接著一句,完全不重樣,實則暗中較勁,以祝酒互相比拚。
祝酒演變成拚酒,酒甕陸續清空。
氣氛烘托下,無人願意示弱。至宴會後半,多數人酒意上頭,變得醉眼朦朧。
至月上中天,林珩出麵結束宴會,眾人想到明日大軍開拔,不能誤了正事,這才不情不願地散去。
營門大開,諸侯車駕停於外。
車前插有旗幟,車身上繪有各家圖騰。圖案千奇百怪,有的寫實,能一眼辨出蟲鳥魚獸;有的抽象,線條粗獷猙獰,更貼近先民的繪畫。
甲士守在車兩旁,手持戈矛長戟,列隊時昂首挺胸,樣子威風凜凜。
同為西境諸侯,同樣參與過豐地會盟,彼此地位相當,誰也不願屈居人下。
各國國君齊聚一堂,表麵和和氣氣,不至於劍拔弩張,實則暗潮湧動,背地裡互彆苗頭。國君之下,氏族、甲士乃至軍仆都有意爭強,彼此間不甘示弱。
諸侯們走出大營,一個接一個登車。車奴揮動韁繩,傘車陸續駛離,在夜色下行遠。
最後一名國君離開,軍仆推出拒馬,關閉營地大門。
營內篝火即將燃儘,軍仆熟練地豎起木架,撐起大量火盤。
拳頭大的火球在盤中跳躍,明光散落在帳篷之間,光線串聯成甬道,照亮整座大營。
荒野空曠,一望無際。
夜風呼嘯而過,帶來狼群的嚎叫,淒厲刺耳。
巡營甲士舉著火把走過,繞過兩座帳篷,迎麵遇上另一支隊伍。
後者的組成稍顯特殊,隊伍中跟隨兩頭狼,尖牙鋒利,胸脯厚實,狼眼在黑暗中閃爍幽光,樣子很是駭人。
這樣兩頭凶獸出現在營地本該引發警惕,甲士們卻習以為常,未見半點慌亂。與對麵的同袍打過招呼,幾人的目光落在狼身上,語氣中不乏羨慕:“狼爪,如能生下狼崽,切記留給我一隻。”
“一定。”狼爪點頭應道。他開口說話時,兩頭狼靠在他腳下,身體蹭過他的腿,親昵顯而易見。若非獠牙尖銳尾巴低垂,同家養的犬並無多大區彆。
狼嚎聲持續一段時間,綠光遊弋在大營外,遲遲不願離去。
狼爪拍了拍腳下的狼,一頭仰頭嚎叫,另一頭緊隨其後。聲音一度壓過營外的狼群,威懾力十足。
大概是感知到威脅,營外的狼嚎聲逐漸減小,狼群調頭遠去,明滅的綠光消失不見。
狼爪抓了抓狼的後頸,讚許它們的表現。
甲士們見怪不怪,收回羨慕的眼光,繼續巡邏營地。
夜色濃重,天空中聚起厚雲,遮擋明月星光。
狂風平地而起,刮過邊城曠野,席卷諸侯營地。風旋撕扯豎立的圖騰旗,旗杆搖晃,旗麵翻卷,在風中獵獵作響。
風力太過強勁,連續刮倒數隻木架。架
上的火盤翻落,火星爆裂飛濺。部分飛向近處的帳篷?_[(,眨眼間燃起火光。
幸虧軍仆就在附近,及時趕過來撲滅了火苗,將火勢掐滅在萌芽之中。
“仔細些,防有火起。”
晉軍大營加強巡邏,發現火情立即撲滅,損失微乎其微。
其他諸侯就沒有這麼幸運。
起風時,火光在營內蔓延,多座帳篷被燒毀,所幸沒有人員傷亡。
這場大風來得詭異,在夏季極其罕見。世人篤信鬼神,心中難免多想。
林珩身在大帳,剛朦朧有了些睡意,聽人稟報營地起火,立即披衣起身,快步來到帳門前,一把掀開帳簾。
一瞬間,強風迎麵襲來,風中卷著沙粒不斷打在他身上,使他睜不開雙眼。
林珩抬袖遮在眼前,強頂著風走出大帳,出現在眾人麵前。
“君上,風邪,請歸帳!”馬桂和馬塘飛速擋在他身前,異口同聲請他返回大帳,不要以身犯險。
“無礙。”林珩推開兩人,任憑狂風鼓動長袍,掀起散落的長發。他抬眼環顧四周,捕捉到眾人臉上的神情,沒有片刻遲疑,立即揚聲道,“召巫,行夜祭!”
大戰之前人心動搖實為兵家大忌。
形勢瞬息萬變,人心向背關係到他接下來的計劃,無論如何不容有失。
林珩一聲令下,緊閉的營門被打開,數騎飛馳而出,前往各個營盤送信。
“晉侯有令,召巫,行夜祭!”
旨意傳達不久,國君們接連有了回應。
營盤一座接一座打開,不同國家的巫徒步走出,手持祭祀所需的器具,由甲士護送去往晉君大營,在營門前聚集。
諸國國君緊隨其後。
部分人已經歇息,睡夢中被吵醒,連忙從榻上爬起身,重新套上長袍戴上發冠。如此一來,難免耽擱時間,落在人群之後。
各國的巫師聚集起來,有的手捧骨甲,有的背著銅器,還有的頭掛禽羽或是頂著野獸的顱骨,模樣迥異。
唯有一點相同,不管出自哪國,參與夜祭的巫皆跣足披發,腰纏獸皮,臉頰、脖頸、肩背和前胸繪滿巫文,使用的顏料以血製成。
人員到齊,林珩在營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