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齊,我不能一直推著你,前方的路要你自己去走。”林珩語重心長,希望田齊能真正明白。
“我清楚。”田齊拋開所有顧忌,借火光看向林珩,鄭重道,“君侯放心,我定會牢記父輩教訓,絕不會心慈手軟。”
“善。”林珩微微一笑,對田齊頷首,旋即將目光投向遠處。
前方即是山穀出口,夾在絕壁之間,數百年前曾是水道,地麵堆積大量破碎的貝殼和魚骨。
一側絕壁有奇木探出,樹乾崎嶇,樹冠像張開的巨傘,頑強撐在半空中。
數騎出現在絕壁下,馬上騎士身著黑甲,背負短矛,強弩掛在鞍下,手中舉著明亮的火把,正是先一步探路的黑騎。
玄車行近山穀出口,費廉打馬上前,向林珩疊手道:“君上,出山穀不遠即是爐城。城門大開,城內不見火光,甚是奇怪。”
聞言,林珩轉頭看向田齊,問道:“阿齊,爐城縣大夫是誰?”
“爐城貧瘠,土地沒有出產,人口逐年減少,氏族不願就任,城中早就沒有縣大夫。”田齊苦笑著道出實情。
蜀國初立時,爐城赫赫有名,城外還有蠻人頭顱壘起的京觀。
數百年歲月滄桑,流經該地的河流改道,國人庶人大批遷走,城郊鄉邑被廢棄,城內也變得空曠,昔日的雄城變成一片不毛之地。
當初林珩提出要爐城,田齊就曾說明該地情況,希望林珩能換一座城。
隻是林珩沒有點頭。
“城內無人?”林珩總結道。
“應該如此。”田齊點頭。即便之前有,此時應已跑走,去了哪裡不得而知。
不必擔心埋伏,林珩下令全軍加速。
“速行!”
命令傳達下去,戰車提速,騎士揚鞭,步甲加快腳步。軍仆趕著大車綴在甲士身後,車輛分成兩列,兩兩並駕齊驅,陸續衝出山穀。
山穀外峰巒疊嶂,植被繁茂。
古老的城池座落在崇山峻嶺之間,一側臨近懸崖峭壁,足見造城人的巧思。
城門外有隆起的土堆,遠望像是祭台,近看才發現土下掩埋大量頭骨,有的還帶著箭簇,應為數百年前壘起的京觀。
戰車抵達城下,林珩舉目望去,果然如騎士所言,城內靜悄悄,不見一點火光。
這座城沒有縣大夫,也無甲士駐守,甚至找不到一個城民。
“不入城,在城外紮營。”
“諾。”
謹慎起見,大軍停在城外,清理雜草紮下營盤。
林珩和田齊走下戰車,另有一人被從後車帶下。該人身著蜀國長袍,頭戴高冠,
麵容有些憔悴,分明是出使晉國的花顏。
在出征之前,花顏被從暗牢帶出,隨軍前往西南。
經曆過牢獄之災,他變得十分沉默,時刻戰戰兢兢,謹小慎微。
他手寫的血書傳遍西南。無論他願與不願,在旁人眼中他已投向公子齊,與信平君乃至家族割席。
看到花顏,田齊冷哼一聲,如往日一般對他不理不睬。
鬥圩和鬥牆邁步上前,前者拉住田齊的衣袖,提醒道:“公子,花氏當誅,花顏尚能用。”
田齊側頭冷睨花顏,想到林珩之前的提點,到底壓下情緒,對花顏道:花大夫,且近一步。?_[(”
數日以來,田齊第一次對他開口,花顏受寵若驚,忙不迭邁步上前:“公子有何吩咐?”
“入潁州時,我要大兄安好。”田齊凝視花顏,沉聲道,“我知花氏在宮內有人手,我要你將這番話原封不動傳給花巨。若能做到,我不會對花氏斬儘殺絕。”
“公子,需借我人手。”花顏知曉自己的處境,沒有討價還價,直接承認他有辦法聯係花氏。
“可。”田齊點頭,隨後加重聲音,“如果辦不到,亦或是陽奉陰違,我入潁州之日,就是花氏族滅之時!”
“公子放心,顏一定辦到。”花顏臉色發白,看著麵前的田齊,仿佛看到晉侯的影子。想到晉侯的種種手段,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無論如何要把事情辦好,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當夜,大軍在爐城外紮營,營盤的火光綿延數裡。
連續數日行軍,人困馬乏,不多時帳篷裡就響起鼾聲。除了巡營的甲士和照顧牛馬的軍仆,營地內不見任何走動的身影。
大帳內的燈火遲遲未熄。
林珩坐在榻前,手中展開一張絹,全無半分睡意。
一旁的木架上,信鳥將頭藏在翅膀下,顯然已經睡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珩估算一下時辰,終於疊起絹布,起身走向矮榻。
他剛準備歇息,帳外忽起嘈雜聲,緊接著有人稟報,一支隊伍自南而來,觀數量超過千人。
“君上,其直奔大營。”
馬桂話音剛落,林珩已經掀起帳簾走出。
周圍的帳篷也傳出聲響。
甲士迅速出帳集結,排開戰鬥隊形。軍仆將大車推向營地四周,防禦戰車和騎兵的衝擊。
奔雷聲越來越近,來者的身影衝出黑暗,闖入眾人眼簾。
金車紅甲,驃騎如火。
戰車行至近前,隊伍中豎起於菟旗。火光照亮旗幟,於菟栩栩如生,似要咆哮山林。
林珩站在營門後,眺望隊伍最前方的戰車。
車前六馬,馬額飾金,不再是一國公子,分明是越侯出行的禮製。
待火光照亮車身,他終於看清車上人的模樣,緋衣熾烈,容色絕豔,正是美名傳遍天下的越國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