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間的霧氣儘數消散,現
出光禿禿的河道,亂石密布,竟無一根雜草。
林珩站在輿圖前,反轉刀筆在圖上劃過,估算另外兩軍的速度。
“想是爭惜寸陰,不舍晝夜。”
這次出征,西境諸侯急於有所表現,晉國氏族當仁不讓,一樣迫切追尋戰功。
他將大軍一分為三,進軍的速度比預期更快。料想無需多久,先鋒就會逼近潁州城。
“入城以誰為首?”
林珩凝視圖上,雙目鎖定潁州城,心中不斷衡量,答案緩慢浮現腦海。
“君上,越侯過營。”馬塘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珩轉身看向滴漏,隨即快速卷起輿圖,收藏妥當後走出大帳,親自去迎楚煜。
豔陽高照,傘車停在大營門前,金輝沿著傘麵流淌,耀眼奪目。
楚煜站在車上,袞服冕冠,腰佩一柄長劍。劍首形似猛虎,虎眼是兩枚打磨過的紅玉,精雕細刻,巧奪天工。
除了甲士護衛,楚煜身後還跟隨一人,長袍高冠,年約不惑,容貌稱得上英俊,卻透出一股陰騭。
林珩腳步微頓,想起楚煜之前的來信,馬上猜出該人的身份。如無意外,這名男子應是吳國公子巒,在邳城算計不成,反被楚煜“請”回都城。
三人見麵致禮,公子巒向林珩疊手,主動表明身份:“吳公子巒,拜見晉君。”
“公子有禮。”林珩向公子巒頷首,側眸看向楚煜,戲謔地挑了下眉。他昨夜的想法果然沒錯,楚煜這次西南之行,見他隻是其一,想必還有彆的目的。
“君侯,不妨入帳詳談。”楚煜迎上林珩目光,未做辯解,有意入帳再做解釋。
“好。”林珩點點頭,“君侯請。”
兩人一番眉眼官司,公子巒全程目睹。
他不意外晉侯年輕,卻驚歎於他的容貌,更為他身上的氣勢所懾。
縱然麵帶笑容,語氣溫和,煞氣依舊不減。以鮮血和殺戮堆砌而成,仿佛擁有華麗外表的凶獸,以絕色惑人心智,卻在下一刻亮出尖牙利爪,將獵物撕成碎片。
相類的氣質,他僅在一人身上看到過,就是越侯楚煜。
兩人太過相似,為敵勢均力敵,必然導致生靈塗炭。如今結成盟國,還是婚盟,其勢不可擋,霸道儘顯。
難怪楚國和齊國突然摒棄前嫌,破天荒在曆城結盟。
大國尚且如此,況乎小國。
思及此,公子巒愈發感到後悔。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不去邳城。
不僅如此,他還會竭儘全力勸說父親,有爭強之心也要麵對實際,越國和楚國已是龐然大物,如今大諸侯又開始聯合,吳偏安一隅還能自保,若是不自量力妄圖攪動風雨,怕是要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公子巒愁腸百結,卻不能表現在臉上。
他強行壓下情緒,跟隨林珩和楚煜走入大帳。
與昨夜相比,帳內布局未見變化,隻是多出幾盞銅燈,驅
散邊角的暗影。
三人分賓主落座,侍人送上茶湯,隨後退出落下帳簾。
馬桂和馬塘守在帳外,分立在帳門左右。透過帳簾的縫隙能看清帳內,稍有哪裡不對,他們會立即衝進去護衛林珩。
楚煜飲下兩口茶湯,品味唇齒留甘。他沒有言辭閃爍,直截了當道出帶公子巒過營的目的:“弱魏之策需借吳之手,公子巒願鼎力相助。我送其歸國,為免節外生枝,故借道於爐城。”
話中言爐城而非蜀,料是知曉爐城易主,已歸入晉。
林珩清楚越間的厲害,楚煜既不諱言,他不會斤斤計較。這則消息未必是從他身邊流出,更有可能是田齊。
越間能力卓絕,堪稱無孔不入。早在上京城時他就深有體會。
“我明日啟程。”林珩道出計劃。
“我與君侯同日出發。”楚煜輕笑道。
“一起?”林珩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倒也無妨。過爐城即是襄城,逆水道出蜀可入鎬國。”
鎬乃越的附庸,對越忠心不一。
公子巒從鎬國歸吳,消息不會泄露,能保萬無一失。
兩人說話時,公子巒始終保持沉默,不輕易插言。
直到楚煜重提弱魏之策,林珩的目光看過來,他才終於開口:“欲魏人棄糧種麻非一日之功。要讓魏人相信麻供不應求,出產皆能市出。故仆請君侯衣魏麻,引氏族仿效,以此抬高麻價。齊人逐利,上京好市儈,或先後入局。縱不能兩者也必有其一。”
公子巒的建議能打消魏人的顧慮,使計劃更加順利,極具可行性。
魏麻在晉、越價高,附庸兩國的小諸侯也會效仿。
現實利益擺在麵前,目標定會落入陷阱。
待到收網時,晉侯和越侯不再衣麻,也不過是改變興趣,理由光明正大,無人能予以指摘。
魏人要恨也隻能恨齊人,恨上京,甚至是恨吳國。畢竟從他們手中市麻的並非晉越兩國。
林珩看向公子巒的目光微生變化。
能想出這樣一條計策,才智不缺,手段也足夠毒辣。若非夾在大諸侯之間,未必不能成一方梟雄。
對上林珩的視線,看出對方的欣賞,公子巒心如止水。
經曆過邳城之事,他變得異常清醒。
大爭之世,群雄並起,吳不弱,卻非最強。
爭強不為過,但不能不自量力。
看不清現實就會落到魏國一樣的下場,注定國破家滅,前路斷絕,從諸侯國間被徹底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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