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節,天朗氣清。
持續整月的雨水消失無蹤,雨雲流散,天空數日放晴,入目一片蔚藍。
通往紀州城的道路上,馬蹄聲由遠及近,兩支商隊結伴而行。觀領隊衣著打扮,應是來自齊國。
隊伍□□計百輛大車,車輪既寬且高,車板極長,兩麵有護板豎起。
強壯的奴隸在前駕車,另有數人在車後推動,足跡覆蓋車轍,行進間排成一條長龍。
商隊護衛策馬行在左右,大多背負弓箭和短矛,腰間懸掛一柄長劍,沿途警惕盜匪,保護商隊安全。
大車分成三段,前段主要裝載布匹糧食,蒙布高高隆起。中段運送箱籠,用繩索捆紮結實。後段的二十幾輛車上擠擠挨挨塞滿了人,大多是年少的奴隸,一個個瘦骨伶仃,麵黃肌瘦,和貨物一起運往楚國。
自從齊楚定下曆城之盟,前往楚國的齊商日漸增多,開始在紀州城內占據一席之地。
與之相反,來自魏國的商人大批減少,許多人離開紀州後再未露麵。
魏國依附楚國日久,兩國密不可分,商貿往來頻繁。上溯幾十年,類似的情形少之又少,實在是罕見。
目睹這種變化,楚人自然覺得古怪,各種猜測接連出爐,城內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有人提及魏公子展,言他領兵赴邳城儼然是包藏禍心。不然地話,也不會戰後隨公子項入紀州,至今不能歸國。
“邳城之戰,魏軍所為何來?怕是不懷好意。”
“不是相助?”
“不好說。”
“若鼎力相助,公子項豈會這般反應?”
“確實。”
楚人議論紛紛,提到關鍵處又集體閉嘴,僅以目光交流,樣子諱莫如深。
道路旁,一名高大的老者袖手而立,身後跟著幾名強壯的奴仆。奴仆拖拽兩輛大車,車上堆放著鼓鼓囊囊的麻袋,還有用繩子捆綁的藤筐。
這行人穿街而過,樣子十分普通,並未引來更多注意。
附近的楚人掃過兩眼,以為老人是外來的商人,車上的貨物也不見稀奇,很快就失去興趣,重新投入之前的話題。
庸偽裝成商人混入楚國都城,在城西下榻,行事低調,同尋常商旅彆無二致。
他前日收到消息,明確林珩的旨意,開始頻繁在城內走動,尋機刺探消息,以期接近公子弦。
死士跟在他身後,身上穿著短袍,腳下踩著草履,發髻斜向左,用草繩捆紮,和楚國奴隸的裝束一般無二。
庸一路走向商坊,時刻留意身旁的動靜。
死士也豎起耳朵,沿途聽到城民議論,獲得不少有用的情報。
“前邊就是女公子府。”一名中等身材,五官不起眼的男子迎麵走來,與庸擦肩而過,低聲說了一句。
庸不動聲色,表情未見絲毫變化,繼續邁步向前,仿佛與男子素不相識。
就在這時
,身後傳來一陣喧嘩,馬蹄聲猶如奔雷,踏碎城中街道。
直覺有危險,庸本能向一側避讓。就在下一刻,身邊掠過疾風,一騎快馬飛馳而過,馬上騎士嫌行人擋路,沿途不斷甩動馬鞭,厲聲道:“讓開!”
破風聲襲來,鞭梢擦過庸的頭頂,隻差些許就會留下傷痕。
兩名楚人沒有他的好遠,由於躲閃不及,當場被鞭子掃中。
其中一人發出痛呼,掌心覆上傷痕,看到染紅的指腹,當即虎目圓瞪,怒吼道:“膽敢傷人?!”
他穿著花色短袍,腰間係寬帶,腳上套著皮履,而上懸金環,分明是有戰功的國人。
騎士跋扈慣了,加上確有急事,一時不察,竟然揮鞭傷到國人,事情自然不能善了。
受傷的國人發出一聲怒吼,路旁迅速衝出數條人影,當街橫起木杆攔截戰馬,欲將騎士掃落馬下。
“大膽!”
戰馬受驚人立而起,騎士大驚失色,在摔落馬背的同時調整姿勢,牢牢保護住要害。落地的樣子稍顯狼狽,萬幸隻受了些擦傷。
他從地上爬起來,來不及嗬斥攔馬之人,就被團團包圍。
“打!”
國人怒火中燒,圍著騎士拳腳相加,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類似的事時有發生,周圍的楚人早就見怪不怪,無一人上前阻攔,反而大聲叫好。
“楚人散漫不羈,恣意狂妄,視禮法如無物,果真非虛言。”百聞不如一見,庸不禁搖頭。哪怕之前聽過傳言,親眼目睹仍感到不可思議。
換成肅州城,或是禹州城,絕不容此類事發生,否則必會重懲。
這邊的動靜引來巡城甲士注意,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甲士迅速排開人群,用長戟蕩開國人,總算救出飛騎。
不過是眨眼的時間,騎士變得麵目全非,眼眶青黑,鼻孔下掛著兩管血,身上滿是塵土,背上的皮甲蓋著兩個鮮明的腳印。
毆打他的國人一哄而散,各自奔入路邊小巷,眨眼不見蹤跡,根本無從抓捕。
騎士勉強站穩,不小心按到傷處,一陣呲牙咧嘴。
甲士攙扶起他,見他被揍得淒慘,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幸災樂禍。
他們分屬不同將官麾下,彼此早有不和,時常針鋒相對。如國內林立的氏族一般,公子項麾下軍隊也非鐵板一塊,爭執鬥毆不鮮見,遇戰卻總能大勝,稱得上一件奇事。
“嘶……呸!”
騎士發出冷嘶,張口吐出汙血,血中包裹著一顆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