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陷入僵持。
整整三日時間,交戰雙方圍繞休戰條件你來我往,展開激烈交鋒。
國君出麵之後,四國氏族輪番登場。
晉國氏族咬定五十城不鬆口,越國氏族同氣連枝,幫腔的方式簡答粗暴卻十分有效。
遇到楚、齊不肯讓步,越國眾人動輒拍案而起,當場拔劍,氣勢洶洶道:“不予五十城,再戰!”
楚國氏族憤懣不已,忍無可忍,賈吉能拉住一個卻拉不住十個,隻能看著身邊人怒目咆哮:“戰!”
大帳內彌漫火藥味,越人和楚人針鋒相對,各自寶劍出鞘,隨時要拚殺見血。
齊國氏族適時出麵,稍顯費力地拉住楚人,強行將對方按回到位置上,並謙和向越、晉表達歉意。
“見諒。”
齊人極擅長把握時機,總能在見血前一刻出麵,恰到好處彌合爭端。
一次兩次且罷,次數多了,林珩和楚煜也看出端倪。
正如晉越各□□白臉,齊楚也是配合默契,由楚人出麵試探,齊人在緊要關頭拉住,避免真正爆發衝突。
談和是基調,不容變更。儘快休戰更是題中之義。然而就罷兵的條件,彼此實在談不攏。
從日正當中到夕陽西下,再到明月高懸,談判雙方互不相讓,爭得麵紅耳赤。
交鋒最激烈時,晉國的上卿,越國和楚國的令尹,以及齊國相都在擼胳膊挽袖子,腦門鼓起青筋,朝著對麵口吐芬芳。
身為大國重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幾人起初還顧及身份,用詞相對文雅。隨著時間飛逝,雙方遲遲談不攏,耐心告罄,局麵開始急轉直下。
砰!
智淵解下佩劍,猛拍在案上。
烏黑的劍鞘樸實無華,與劍柄渾然一體。劍身出鞘半寸,森寒的劍光直逼雙目,冰凍觀者的視線。
這是一把鐵劍。
比楚國的鐵劍更加鋒利,飲血戰場,是一把不折不扣的殺人利器。
智淵的舉動吸引眾人目光,他環顧左右,視線迎上對麵,鎖定麵帶凝色的楚國令尹,沉聲道:“楚犯晉,錯在先。不思改過,恃強顛倒黑白,無恥之尤!今戰於野,不能勝,故前來求和,是也不是?”
一番質問有理有據,擲地有聲。楚人麵色陰沉,卻無一人能予以否認。
“君上豁達大度,休休有容,僅要五十城即罷兵。爾等不知足,意圖討價還價,未免異想天開。”智淵不給楚人喘息之機,字字句句鏗鏘有力,堪比鋒利的刀劍直刺楚人內心,“我觀楚求和是假,挑釁是真。其人狂妄,其國不信,今日休戰,日後必要再犯。臣請君上,整軍在戰,不死不休!”
智淵殺氣騰騰站起身,雙手交疊向林珩請戰。
晉國氏族表現得異常默契。無論勳舊還是新氏族,立場完全一致,集體追隨智淵站起身,異口同聲向林珩請戰。
在之前的談判中,叫嚷死戰的是越人,晉人更
傾向談和。
不想情況突變,越人尚未動手,晉人竟先一步要見血。
這一變化驚呆眾人,楚國君臣措手不及,齊人竟也忘記了做和事佬。足足愣了片刻,齊人才回過神來,忙不迭開口勸阻:“不至於此。”
齊國相剛剛出聲,就被越國令尹斜了一眼。
令尹子非冷睨對麵,陰陽怪氣道:“齊相能代楚人承諾?”
自然不能。
匡斌被問住,一口氣堵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隻能不斷朝著右側的賈吉使眼色。
賈吉身為楚國令尹,不想局麵更壞,隻能硬著頭皮站起身,向上首的國君請罪:“是臣之過。”
他先向楚項告罪,順利將國君摘出去,其後轉向林珩,正色道:“晉君,楚真心休戰,絕無挑釁之意。然五十城太多,絕無可能。”
楚國令尹當眾表態,代表在場氏族的態度。
楚國的政治生態世人皆知,所有氏族持同一立場,楚項也難以改變。
事情發展到這裡,又一次陷入僵局。
楚人退讓一步,但也堅守底線。
晉國君臣交換目光,明白楚人不可能再讓步。接下來,就要在對方的底線上拉扯,儘可能多割取利益。
“外大父莫急,寡人發全國之兵,斷不可能輕易罷休。”
當著眾人的麵,林珩稱智淵為外大夫,而非卿,無形中拔高他的身份,使楚齊氏族不能指責他無禮,斷絕兩者事後做文章的可能。
“諾。”智淵故作氣憤不平,繃著臉回到座位上。
晉國氏族隨之落座,怒視對麵的楚人,眼底殺意毫不遮掩。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參與談判的人尚能穩住,隻是臉色難看了些。旁觀的小國君臣卻陷入惶恐。
大國氏族劍拔弩張,隨時可能血濺三尺。哪怕目標不是自己,眾人的恐慌絲毫不減,一個個栗栗危懼。
危機暫時解除,雙方重新坐回到談判桌上。
四國史官筆耕不輟,抓住間隙活動一下酸軟的手腕,方才繼續提筆。在幾人身邊,書寫的竹簡已經堆成小山。
時間不斷過去,氏族們輪番上場,開始一輪又一輪拉鋸。
當日的談判結束,雙方仍未能談出結果。商定明日繼續,齊、楚兩國君臣便陸續登車,駛離晉軍大營。
鑒於趙弼獨自去見林珩,有背刺嫌疑,兩國隊伍沉默前行,彼此拉開距離,全不見談判時的熱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