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拿出的輿圖足以衝破藩籬,破碎當世人對“天下”的認知。
經曆過初時的震撼,帳內三人迅速冷靜下來。
楚煜凝視圖上,神情變得嚴肅,許久不曾言語,也不複見一絲淺笑。
楚項目光深沉,表情莫辨,良久盯著輿圖,難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趙弼緩緩站起身,邁步來至林珩近前,近距離觀看輿圖,視線在圖上逡巡,找到齊國所在的邊角,短暫凝眸,輕聲道:“這才是天下嗎?”
感慨聲流淌在耳畔,似在歎息,卻也蘊含著一絲期待。
天上地下,四海八荒,竟是如此廣闊,遠超固有認知。
這般大的疆土,儘可取!
“此圖,晉王從何得來?”楚項忽然開口,雙眼注視林珩,瞳孔幽暗,映出跳躍的火光。
林珩轉過頭,迎上楚項的視線,坦言道:“夢中所得。”
“夢中?”楚項的表情有瞬間空白。
“不錯。”林珩頷首,表情無比認真。他選擇實話實說,聽起來像是搪塞,實則無半句虛假。
凝視林珩半晌,楚項窺不出端倪,心中半信半疑,神情變得微妙。
趙弼眉心微皺,張口欲言,卻被楚煜搶了先:“寡人先祖偶得機遇,越方有攻城九械。楚壯公出巡遇大霧,獨見山中老叟,霧散後得鐵,堪稱奇緣。齊國建樊州城,也有多種傳言。諸國如此,晉王夢得天授,何以為奇?”
越得攻城九械,傲視群雄,攻城無往不利。楚獲鐵礦和冶鐵之法,打造神兵利器,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齊國的造城術獨步天下。傳聞齊敏公見天人,得城池圖紙,築起天下雄城,便是今日的樊州城。
楚煜提及三人祖上奇遇,無非是佐證林珩所言,杜絕楚項質疑,也防止趙弼追根究底。
三國皆有天賜之說,記載於史書,在世人口中傳誦,籠罩一層神話色彩。若不相信林珩,質疑輿圖出處,相關記載一樣要打上問號。
於三國而言,這絕非好事。
楚煜擺明態度,也是在提醒兩人,今日會麵為的是刺破姬超的陽謀,進而削弱王室,為逐鹿中原鋪平前路。
種種前提下,這幅圖不會有假。
偽造得不償失,謊言一旦被戳破,必遭天下人群起而攻之,非智者所為。
楚煜了解林珩,自然出言維護。
楚項不疑圖上內容,隻是好奇輿圖出處。他對林珩給出的答案不置可否,見楚煜擺明態度,斟酌片刻,沒有繼續追問。
趙弼單手負在背後,緩慢轉動套在拇指上玉飾,認真觀察林珩,從對方的臉上找不出一絲心虛,也無敷衍的跡象。
莫非真是夢中所得?
果真如此地話,晉王豈非天眷之人?
一念閃過腦海,趙弼倏地停下動作,拇指按壓食指指節,發出清脆聲響。正遇燈盤中焰心爆閃,光芒膨脹,橘紅耀眼。
“輿圖千真萬確,山川河流有不詳細處,但絕不為假。若不相信,可派人出荒漠探查。”林珩雙手袖在身前,平靜道。
拿出這幅輿圖前,他設想過多種場景,包括受到質疑。幾人的反應在預料之中,他早有腹案,可以從容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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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信晉王。”趙弼笑著開口,視線落在圖上,沿著邊界向上逡巡,穿過遼闊的荒漠,定在一片未知的土地。
短暫思量之後,他目光微閃,提議道:“荒漠之外有土,未知富饒貧瘠。中原未定,不急派遣甲兵,依我之意,無妨驅胡先行。”
“驅胡先行?”林珩看向趙弼,楚煜和楚項也心頭微動,現出思索之色。
“羌、狄、戎、夷盤踞荒漠,部落逐水草而居,不事種植,最好劫掠,遇荒年必大舉侵擾邊境。諸國不勝其擾,屢次出兵卻殺之不儘。”趙弼語速平緩,娓娓道來,訴說胡部的惡行。隨即話鋒一轉,闡明驅胡的理由,“胡人殺不絕,如野草年年生長,於邊境終是禍患。今知天下之廣,荒漠之外有土,可派兵掃蕩諸胡,逐其遷徙。”
趙弼是臨時起意,計劃並不縝密,卻相當可行。
如他所言,諸胡盤踞邊境數百年,部落間互相仇殺,還會侵擾邊境,時常給守邊諸侯造成損失。遇到小國聯合出兵,或是大國出征,他們又會聞風而逃,往往跑得比兔子都快,不深入荒漠壓根找不到。
晉國邊界與荒漠接壤,又從越國接下北荒之地,林珩數次與胡部打交道,殺一批,抓捕一批,招攬一批,對諸胡的習性有一定了解。
羌狄可利誘,犬戎隻能威懾。
但說一千道一萬,胡部崇尚野蠻,畏威而不懷德,與各部對話,最有效的溝通方式就是刀劍。
對上各路諸侯,胡部常被砍瓜切菜,為了保命,練就跑路的本領。
但事有兩麵,也需要對比。換作四境之外,這些部落的戰鬥力就不容小覷。例如曾被前朝用作祭品的鬼奴,遇上犬戎也隻有死路一條。
“利誘,威懾,雙管齊下。”楚煜推開茶盞,施施然站起身,繼趙弼之後來到林珩身側,站到輿圖前,手指點在荒漠以北,“凡內附胡部可許之以利,售其武器鎧甲,命其率眾開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