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十年,姬超再次回到上京。
圖騰旗下,甲士如潮水分開,馬車一路前行,控馬的車奴挽緊韁繩,保持車速不變。
車廂內,姬超正身危坐,身著刺繡山川紋的長袍,頭上戴一頂木冠,腰間沒有佩劍,而是一把銅斧,裝束不倫不類,乍一看使人皺眉。
途經會盟台,姬超推開車門,掃視在場諸侯。迎上各種各樣的目光,始終穩如泰山,表情絲毫不變。
“行。”他沒有下令停車,而是命車奴驅馬直奔城門。
會盟台頂,林珩目睹這一場景,率先步下台階。楚煜三人緊隨其後,陸續走下高台,步行返回戰車。
在四人的帶領下,諸侯沒有繼續逗留,各自回到車上,在甲士的拱衛下靠近城門。
王子歲沒有隨天子登上城頭,而是出現在城外,站到諸侯的隊伍中。
他尚未正式開國,沒有資格登上會盟台,卻得到允許和諸侯一同在盟書上落印。
印章蓋下的一瞬間,正式宣告他彆於王族,成為諸侯中的一員。
此時隨諸侯前行,與上京城分做兩個陣營。
姬超分明來者不善,城頭眾人心中惴惴。王族成員目光陰沉,暗中揣測他此行的目的,各自攥緊了拳頭。
姬典和王子盛的視線越過馬車,落向奴隸驅趕的大車。
看到卷成筒狀的草席,聯係之前聽到的消息,兩人的臉色變了數變,終成一片慘白。
姬超絞殺廢王,懸屍城頭,開王族先河。
今日諸侯在城下會盟,公然挑釁天子威嚴。值此風雨飄搖之際,他攜廢王屍體出現,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多種可能閃過腦海,姬典眼前一陣發黑,王子盛咬牙切齒,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
王子歲站在諸侯的隊伍中,樣子十分平靜,如同置身事外。
姬典和王子盛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忽略。比起一人的憂心忡忡,他表現得波瀾不驚,情緒始終穩定。
哪怕廢王的屍體擺在眼前,他也僅有少許酸澀,除此之外,心中再泛不起更多漣漪。
距離城門十餘步,車奴拉住韁繩,健馬止步,車馬停止前行。
車門由內推開,姬超彎腰走出車廂。
車奴先一步跳下車轅,躬身在地充做人凳。
對於這類場景,上京眾人習以為常,都是見怪不怪。諸侯大多皺眉,對王族的舊習嗤之以鼻。
無視眾人的目光,姬超踩著奴隸走下車轅,站定在馬車前。
風過城下,鼓振袖擺。
他仰望城頭,看到女牆後的身影,現出一絲冷笑。
一十年不入上京,許多麵孔都已陌生。但他一眼認出姬典身上的袍服,以及頭戴的冕冠。
“姬永的兒L子。”
姬超眯了眯眼,收起冷笑。同時抬起右臂,指向大車上的草席:“解開。”
“諾。”
一名甲
士翻身下馬,大步走到車前,抽出腰間佩劍。
劍鋒劃過,青光刺目。
伴隨著裂帛聲,草席一分為一,捆紮的繩索悉數斷裂,現出死去多時的廢王。
他平躺在車上,身軀呈現詭異的姿態,維持垂吊時的僵硬。膚色變得青灰,表情絕望猙獰,雙眼大睜,眼球凸出,嘴角覆蓋血痕,凝滯在死亡的瞬間。
看到廢王的屍體,無論城頭還是城下,都是鴉雀無聲。
姬典幾次張口語言,聲音卻哽在嗓子眼,隻能發出模糊的氣音,根本不成語句。
憤怒,驚駭,難以置信。
種種情緒一起湧上,恰似驚濤拍岸,浪潮洶湧。卻在最後沉入黑暗,儘數化為恐懼,充斥他的腦海。
“姬超!”
他怎麼敢,怎麼敢!
視廢王如賊寇,公然絞殺,暴屍城牆,打破王朝舊製。此番更得寸進尺將屍體現於人前,無異於踐踏王權,使王室尊嚴蕩然無存。
莫非姬超忘記了,他也是王室成員。撕下王族的臉麵丟到地上踐踏,他也無法獨善其身。
“連伯姬超肆意妄為,大罪!?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憤怒和恐慌交織,姬典終於找回聲音。他猛撲向女牆,大力拍打牆磚,雙目赤紅,痛斥姬超行徑。
王族成員如夢方醒,紛紛對姬超大加指責。斥責他一十年不祭太廟,不孝無禮,絞殺廢王更是違背禮法,人神共憤。
“不祭太廟,不祀祖宗,目無親族,不孝無德。”
“絞殺廢王,暴屍人前,惡行昭彰,狂悖之極。”
“天地不容,鬼神共棄,惡徒,逆賊!”
王族眾人破口大罵,如同是在宣泄。
假如坐實罪名,姬超必為千夫所指,再無顏麵存於世。
在罵聲中,姬超始終麵無表情,既無憤恨也無惱怒,仿佛在看一場無聊的大戲。
說來也奇怪,王室眾人在城頭怒罵,個個義憤填膺,卻始終沒有派甲士出城。究其根本,分明是底氣不足,都是在虛張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