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盟當日,烏雲儘散。
金烏躍出地平線,晨光普照,金輝灑落中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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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外,各路諸侯擺出儀仗,在鼓樂聲中出營,先後聚向會盟台。
城頭之上,虎賁出現在女牆後,全副武裝,長戟林立,卻不見半分銳意,反而人人無精打采,看上去暮氣沉沉。
鼓聲逐漸急促,樂聲厚重,中途加入號角,蒼涼豪邁,亙古悠長。
馬蹄聲傳來,甲士如潮水分開,讓出可容戰車通行的道路。伴隨著鼓角聲,一輛接一輛戰車穿過人群,魚貫駛向會盟台。
戰車雕刻圖騰,車輪寬大,車頂撐起銅傘。
車前多是五馬,晉王、越王、楚王和齊王卻是六馬,製比天子,野心昭然。
城頭之上,天子率王室和貴族現身。
王子盛站在天子身側,刁完和單信落後半步,隱隱分成兩個陣營,儼然為群臣之首。
眾人眺望城下,看清四大諸侯的車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陛下,這……”王子盛欲言又止,想說諸侯有違禮法,猛然想起如今的處境,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再也無法出口。
姬典站在女牆後,長袖遮擋下,雙拳緊握,用力到指關節發白。
晉王受封侯伯,乃諸侯之長,駕六馬不算違禮。越王三人也可托詞爵位,勉強能堵住悠悠眾口。
但也僅止於表麵。
在場的王室成員和上京貴族有一個算一個,哪怕頭腦愚鈍,對政治再不敏感,也知事情絕非看上去這般簡單。
諸侯的野心昭然若揭,逐鹿中原,問鼎天下,近乎擺上台麵。
上溯百年,天下共主獨霸中原,無人能想到會有今日。
現如今,上京的衰敗有目共見,諸侯在城下會盟,公然挑戰天子權威,身為天下共主卻無計可施,非但不能問罪,還要出席這場儀式。
從登上王位之日起,姬典便知自己是一尊傀儡。
諸侯強,上京弱,乾坤顛倒,已經無法扭轉。鑽牛角尖無非是自尋煩惱,一次又一次陷入迷茫,直至絕望。
思及此,姬典深吸一口氣,不去看周圍人的神色,麵無表情說道:“晉王等有大功,理應如此。”
王子盛咬了咬牙,回憶起之前所見,終究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刁完和單信對視一眼,又若無其事轉過頭。巧妙地隱藏起情緒,不曾表露分毫。
王室成員和貴族表現各異,茫然有之、悲愴有之,憤懣有之,無奈有之,但無一例外不敢走下城頭,遑論與諸侯正麵對峙,當場爭一爭禮法規矩。
鼓樂聲逐漸高亢,眾人定睛望去,隻見諸侯聚集台下,近百名巫匍匐在地,繼而仰望上天,高高舉起雙臂,口中唱誦祭詞。
“祭!”
伴隨著巫的唱誦聲,上千頭犧牲被抬出,堆放在篝火前。
高台下的巫同時一躍而起,圍繞會盟台踏動雙足,踩
著鼓點飛旋跳躍,跳出不同的巫舞。
“祭!”
巫的聲音或蒼老或雄渾,或沙啞或高亢,彙聚成一股,凝結成看不見摸不到的繩索,蛟龍一般盤繞高台,伴隨著朔風扶搖直上。
諸侯們走下戰車,皆是袞服冕冠,腰佩長劍。
值得一提的是,眾人的佩劍各具特色,但無一人佩王賜劍。此種場麵,四百年間見所未見。
巫舞接近尾聲,所有的巫發出吼聲,似野獸咆哮,似禽鳥唳鳴。
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人前,因受傷不良於行,由兩名巫仆抬著穿過人群,一路走向會盟台。
望見這道身影,城頭眾人都是瞳孔緊縮,滿臉震驚之色。有人不掩恐慌,顫抖著聲音,不敢置信道:巫老?!”
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正是上京的巫。
他在祭祀中受傷,抬入晉軍大營時無法起身,近乎奄奄一息。凡看見他的傷勢,都以為他回天乏術。他入營以後,多日不曾露麵,更加深了上京眾人的懷疑。
萬萬沒想到他竟在今日現身,出現在諸侯會盟的儀式之中!
在城頭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巫老被抬至會盟台前。他拍了拍身下的木榻,示意巫仆放下自己。
待雙腿落地,他匍匐向前,俯身膜拜大地。
連續三次,他挺起上身,解下掛在脖頸上的骨鏈,拋出龜甲。
與此同時,周圍的巫也停止舞蹈,采用不同的方式進行卜讖。
陽光落下,籠罩高聳的會盟台,掠過林立的圖騰旗。
甲片在光中翻飛,雕刻的紋路驟然鮮活,仿佛流動七彩,短暫交織成虹橋。
眾人屏息凝神望著這一幕,雙眼一眨不眨。
咚!
龜甲落地,翻出雕刻文字的一麵,呈現出同一卦象。
“吉!”
“大吉!”
所有的巫齊聲高喝,聲震曠野。
高台四周的甲士以戈矛頓地,沉重的聲響撼動城池,繼而震蕩開來。
城頭之上,姬典臉色雪白。
會盟大吉不算意外,可以說是預料之中。
讓他恐懼的是巫老的出現。
上京的巫地位尊貴,一代又一代,追隨王室數百年。今日卻出現在諸侯的會盟儀式中,公然為這場會盟卜讖。
此舉代表著什麼?
姬典不敢深想,也不願深想,奈何驚懼如影隨形,根本不想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