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若哥兒怎麼一副委屈樣,阿兄真沒事,身體壯著呢。”沈豐拍拍沈若的肩膀安慰道。
“阿兄,我真的很怕你出事,還有爹娘阿嫂二狗小雲吞都不想你出事明白嗎?”沈若心裡頭知道自家阿兄不想讓家人擔心才逞強,說自己傷得不重,但傷勢如何明眼人都看在眼裡。
身上那麼多處淤青紅腫,腳腕還崴了,額頭上的傷口都還沒完全結痂用布巾給纏上。
就這樣還要拄著拐出來,沈若心裡頭憋著氣呢。
沈豐哪兒能不知道自家弟弟的想法,家人都是互相體貼的,他安慰後怕的家人,家人也體貼自個兒,讓他好好休息。
沈豐輕歎口氣,心中暖流淌過,就跟小時候那樣抬起手揉了揉沈若的腦袋。
沈若有些怔愣,眼睛不自覺地眨動了一下:“阿兄……”
自從若哥兒長大之後,因為漢子小哥兒也有大防,所以哪怕他是若哥兒的阿兄也沒有再和他如此親近過了。
“若哥兒放心,阿兄這會兒有些累了,這就躺下休息。”沈豐給自己台階下,說道。
沈若點點頭,嘴角上揚道:“那阿兄你好好養傷,我去隔壁村一趟。”
“嗯,早些回來。”沈豐有些不放心若哥兒一個人出門,但是他現在也沒辦法陪著去。要是他一定要拄著拐杖跟去,若哥兒那委屈的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這種情態也就在若哥兒小時候能看見,那時候他跟在自己屁股後頭跑,小短腿追不上,他就站在原地噘著嘴生悶氣,直到沈豐發現自家若哥兒沒跟上,倒回來找他,他才會咧開嘴笑。
這會兒瞧見了熟悉的表情,沈豐還挺稀罕的。
沈若不知道他阿兄再想些啥,要是知道了他絕對不會再露出這表情來。他阿兄小時候就是蔫兒壞的,好幾次故意逗哭他呢,瞧他表情變化就是好玩兒啊,沈若才不想滿足他的惡趣味。
沈若拿了兩串銅錢就往外走,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順著村裡頭那條大路一直向西,繞過一片池塘就能到隔壁村。
隔壁村名叫荷塘村,因為那片池塘叫做荷塘,因為裡頭種滿了荷花,每年夏天都會開出一大片粉色,許多姑娘小哥兒都愛往荷塘邊去。摘蓮蓬,摸蓮藕,都是要花銅錢跟荷塘村的村長買的,但是賞荷花不要錢,所以到那邊玩兒的人可多了。
沈若以前跟著自家阿兄去過。
走到沈家村西邊繞過虎頭山就能瞧見荷塘,他腳步輕快地往前走。
但當他走到村西儘頭顧允家門口的時候腳步停住,他順著籬笆牆往裡頭看,能瞧見顧允正靠在竹椅上拿著本書看。
他換了一身青色的寬大長衫,藍色係帶攔在腰間,一頭長發就鬆鬆垮垮地係著垂在身側,看起來慵懶極了。跟以前見到的衣冠楚楚的他很不一樣。
沈若又想起之前他剛沐浴完被拉來給自家母羊接生的時候了,那時候他披散著頭發,但衣裳還是穿得一絲不苟的。隻不過後來被濺上了血汙。
瞧他看得認真,沈若也就沒喊他。
顧允察覺到有人偷看的視線,從書冊中抬眼,視線穿過籬笆牆的縫隙就隻能隱約看見一道纖瘦的背影。
他書冊不知何時從手裡落在了地上,他也沒去管,隻怔忡地看著外頭。
那身影瞧著就是夢中人的身形,難道他的夢中人來找他了嗎?
柳蘭香聽見聲響出來看,就瞧見她兒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皺著眉關心道:“諾諾,你怎麼了?書掉地上了也不知道。”
她上前將書拾起,放在顧允腿上。
顧允道:“娘,我睡一會兒。要是……要是之後有人來家,一定要將他留下,然後喊醒我。”
他夢裡的人越來越清晰了,甚至還能回想起一些細節,這些就像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他想要弄個清楚明白,所以打算再睡一覺試試能不能再次夢見。
“好。”柳蘭香答應道。
這段時間她兒子總是心神不寧的,還總是說些奇怪的話,那夢裡夢見的小哥兒怎麼可能會跑出來啊?又不是現實裡的人。
她都在想要不要去找個神婆過來給自家兒子驅驅邪了,這瞧著都快不正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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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繞過虎頭山,看見了那片荷塘,他這會兒過去池塘裡就隻剩下些敗荷枯枝了,但有不少人在裡頭摸蓮藕。
兩個村隔得不算很遠,約莫走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但是沈若不經常過來許多荷塘村的村民認不到他,這年代的人都對外來人抱有好奇,這會兒好幾雙眼睛跟探照燈似的一齊看過來,讓沈若有種在動物園看猴的感覺。
而他就是那隻猴。
大概能理解到當初藍帆剛到沈家村時候的感受了。
“你是哪家的小哥兒,怎麼從沒見過啊?”有離得近的漢子抬起頭,朗聲問道。
周圍人都露出爽朗的笑容來,調侃道:“陸家老大你是瞧上人家小哥兒了?”
村裡人開玩笑不外乎就是那麼幾句,誰看上誰,誰和誰在一起了,但這有些不尊重人。
雖然沒有惡意,但讓人膈應。
那陸家老大還沒說話沈若先道:“各位大哥,我都有崽了,可彆開我玩笑。”
有些人臉皮薄,被開這種玩笑就隻能躲,或是尷尬笑笑。但沈若不,他直接說。
有崽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況且他家小雲吞那麼可愛,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呢。
“啊這,真看不出來啊。”那些老大哥也都挺尷尬的,沒想到開玩笑開到已婚哥兒頭上去了。
沈若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往殺豬匠家走去,沒有再關注荷塘裡頭這些人。
那陸家老大一拍腦門,突然想起了點,說道:“我說這哥兒怎麼這麼眼熟,這方圓百裡長成這樣的小哥兒不就是沈家村沈大山家的幺兒嗎?叫若哥兒的。”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以前那事兒鬨得咱們村人都知道,未婚先孕嘛。”
“你們還記著以前的事兒呢,我昨兒住我哥婿家裡,就在沈家村裡呢。可是知道了不少新鮮事兒,這沈若可不得了了啊。”一個年紀稍長些的說道。
這語氣讓所有人都提起了興趣,紛紛催促他繼續說。
那老大哥一副感歎的語氣說道:“這沈若實在聰明,我那個哥婿也跟著去稱糧稅,回來之後跟我說他發明了一個木製的箱子,讓他們稱糧稅都不用拖著那重得要死的鼎了。”
“還有這種事兒!那箱子真這麼厲害,那咱們村能弄一個嗎?”大家都沸騰了,那鼎每個村都有,得虧荷塘村人多力量大,不然還真一天稱不完這麼大一個村的,但是有輕鬆的,那為什麼還要用費勁的,那不是傻麼?!
“這個得村長出麵跟沈家村的村長交涉,雖然是沈若想出來的好點子,但他也是沈家村人,還是得先找村長,再去找他。這種好東西我想應該要出錢買,不然人家怎麼可能免費教咱們用啊。”那老大哥說道。
“該的,不知道要多少銀錢,咱村那麼多人湊一湊肯定能湊齊的。”周圍的漢子們應和道。
“要是真那麼好用,以後咱們村稱糧稅也不用那麼費勁了,多好啊。我今兒還腰酸背痛呢。”有個漢子笑著道。
那老大哥笑了下道:“所以我今兒一早回咱村就去找村長說了,這會兒也不知道村長去沈家村了沒有。”
“去了去了,就一個時辰之前瞧見他套了牛車出門的。”有人知道消息立刻道。
“這若哥兒不僅腦子靈光,還會算數呢!他們村顧秀才不是傷著了嗎,找人一波波跑去讓他算那費勁兒的,我哥婿都跑壞了一雙鞋。後來你們猜怎麼著?”
“這還用猜嗎?照你這麼說肯定是沈若頂上幫他們算糧稅了?”
“對啊!反正我聽我哥婿說他算得可快了,隻要量出了整數下一秒就能將糧稅脫口而出呢!”那老大哥說著說著就有點兒飄,有種大家都不知道就自己知道的莫名的優越感。
周圍人聽了都一片震驚之聲,以前他們村還花錢找顧秀才算糧稅過,之前就看見顧秀才算糧稅都要用木頭做的一些用具算,這沈若竟然能心算!
這小哥兒真是不得了啊!
那木頭做的用具就是古代的算籌,而沈若要是知道他心算這事兒能被人如此吹捧,那他必然會感謝自己的小學數學老師,他小時候雖然是個孩子王但學習成績是頂好的,瞧著就是乖孩子的樣子,老師都喜歡。
那時候老師課外開了個珠心算的興趣班,因為太喜歡小沈若這個好苗子都沒收學費直接就讓他來學了。
不過因此外婆總是會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去給老師送些禮物,一些自家榨的菜籽油,曬得筍乾一類的,老師收下也高興。
對沈若也就更加關注了。
這會兒太陽升起溫度上去了,沈若額上出了不少汗,掏出帕子抹了下。
他娘之前繡給他的竹子小筍的手帕被他送給顧允了。
但是這圖案他是真喜歡,又故意撒著嬌求他娘再給他繡了一幅。現在他這身體的年紀才十九,還能撒撒嬌,等過了二十可就不成了呀。
李善桃哪裡需要他撒嬌才給繡,她向來寵若哥兒,恨不得給他繡上了十張八張的。
沈若才不要那麼多,他道:“好東西一樣就成了,寧多勿濫。況且我也不想阿娘累著。”
李善桃聽了又是心中熨帖,覺得若哥兒貼心。
沈若前世從小沒有爸媽,他長到二十四歲從沒得到過來自爹娘的寵愛,現在卻在穿進異世界之後,在這裡感受到了。
因為從未得到,所以格外寶貝。
他很珍惜在這裡和家人相處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