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包裹放了有十幾年, 安慧收到以後遵循小堂哥安逸笙提前吩咐的,將其妥善保管,也沒有窺探隱私的意圖, 一直就老老實實地收在箱子裡上了鎖。
這會兒, 東西終於交到了應該交到的那個人的手中。
安慧也鬆了口氣,趁著氣氛還好的時候按了鈴, 招了服務員過來:
“春山閣的淮揚菜做得尤其好吃, 是最地道的國宴師父退下來, 其他大廚也各有本事,沒二十年廚齡當不上主菜師父。”
“東西你回去看或是現在等不及要看都行,我讓人先上菜給你好不好?冷盤就算了,咱們直接吃熱菜,一會兒你一定要嘗嘗這兒的雲絲,特彆好吃。”
安虞柚嘗試拒絕,但安慧有心要和她培養一下親戚感情, 連連挽留。
“你沒吃過是不是?那就更應該要嘗一嘗了。”
“……好。”
趁著等待的功夫,安慧稍微挪了挪位置,到了邊上一些, 把空間留給了她。
原本兩個人一道在茶室喝茶,為了烘托聊天親熱的氛圍,自然要靠得近一些,現在上了桌,適當保持距離是應該的, 不然吃飯都伸不開手。
安慧好像是打給了月嫂和保姆阿姨,一個是替她照顧孩子的,一個是負責住宅裡的打掃和做飯工作的,雖然兩個都是查下來很靠得住的, 尤其是保姆阿姨,合作了有七八年了,一直就是她的住家阿姨。
但現在社會上不信任風氣比較重,偷奸耍滑的事情也不少,安慧一想到看過的那些保姆月嫂為了省事或發泄虐娃的新聞,或是喂藥或是打罵的,她就安心不下來。
沒多時,她就拿著手機到一邊和家裡人視頻起來,看著在那兒玩方塊拚圖七巧板的孩子臉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幾分,完全不介意眼尾可能升起的一點點皺紋了。
這裡,安虞柚也打開了包裹,這是很多年前的包裝,安慧沒有拆開過,所以安虞柚瞬間直麵了十幾年的痕跡。
先去掉外麵的灰藍色布包,再拆掉裹在東西外麵的三五層的塑料袋——最外一層是用透明膠帶幾圈幾圈封著的,然後又是一些填塞的報紙和泡沫塊,最後才露出裡麵的東西。
一共有兩樣,其中一個是掌心長度,兩手指直徑的圓柱形玻璃瓶,裡麵裝的是苗藥,祭祀用的,粗看應該是品級很高的那種。另一樣則是一個信封,安虞柚想了想還是拆了開,沒有多少悵然的情緒,她很快地讀完,慢慢地舒了口氣。
裡麵內容和她預料的差不多,是她父親安逸笙當年查到的一些消息,說的正是虞芳和虞菲這對真假千金的事情。
安逸笙說,他一開始就覺得事情有蹊蹺,在發現虞家對假的那個格外寵愛而對回來親生的那個反而不管不顧甚至多半挑剔,還有一些打罵行為之後,他就覺得不對了。
這是反人性的,不合常理的。
不像是西方文化裡的一些東西,國人對於血緣、對於宗族和親人特彆看重,這點不僅體現在姓氏上麵,還在其他方方麵麵中都有所表現,這種特質在思想保守或者直白點說就是封建想法比較重的人家裡格外分明。
彆看不少玄門之人收徒都找的是沒有血緣、但天資不差或特彆有緣的,實際上大部分還是迫於無奈,在有的選的情況下,肯定是優先把看家的本事交給自己的孩子,養的乾兒子、收的親徒弟……那些都比不過自己親生的,哪怕資質差,比不過真正能將某些絕學發揚光大但沒有血緣的徒弟,他們還是會念著自己的孩子。
寧可斷絕傳承,也不將家裡絕學外傳。
江湖武道如此,玄門修士也有如此的。
這樣一來,保守的虞家、玄門大家族對親女兒虞菲的態度就不對了。
縱然他們還有個大兒子虞盛華,他們也不該這麼嫌棄親女兒,說是虞菲做了許多丟人的事情,還傷害了養在他們身邊的虞芳,但這水一開始就沒有端平,有點腦子的都能想到真千金埋怨假千金搶了自己的人生不該是非常符合人性常理的嗎?
她會想要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也是符合正常邏輯的,當然傷害人不對,隻是邏輯上絕對自洽。
可虞家的人就好像瞎了眼一樣,一味地捧著虞芳,在得知虞盛華這個大兒子竟然對朝夕相處十幾年的“假”妹妹動了感情,在當時還不知道她是假妹妹的時候就起了念頭,他們竟然也不感到炸裂。
根據安逸笙後來的調查——虞菲剛回到虞家的時候沒怎麼聯係過苗寨,和安姥姥通話的時候也報喜不報憂,是安逸笙敏銳發現不對主動表示要下山來看看她——虞盛華和假妹妹虞芳要在一起時,除了家裡親媽韓頤表示了反對,其他比如家中長老長輩等,竟無一搖頭。
韓頤是典型的家庭主婦貴婦人,也就是如今虞芳的樣子,不過韓頤撂手更乾脆,她是從不過問男人工作和其他各種事情,每天隻做做美容,喝喝茶再購購物,培養女兒也是花錢請老師的策略,並不會親力親為,接送孩子都讓司機或保姆或家庭教師來。
她的反對在家裡根本算不上什麼聲音,實際上她也就勉強堅持了一個月,很快就被喜歡的假女兒虞芳哄好了。
對此,安逸笙再度從普通人的思維角度,表示了懷疑。
當媽的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出來之後結果自己的孩子一直在鄉下受苦,養了的竟然是個假的——
韓頤要麼極度自私自利,對孩子並沒有多麼喜歡、純粹完成老X家生育任務的女人,要麼就是有其他隱情。
“其實,我花了一些功夫,還問了菲菲很多次,但我們都說不清楚虞家當初到底是怎麼丟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的。”
信中這樣寫著。
安虞柚也跟著陷入了思索。
她雖然有原著的印象,可這會兒回想起來,卻發現著實很蹊蹺。
書裡就寫了虞家人去做了體檢,也不知怎的好像就“順便”做了個親子鑒定,虞良就發現了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虞芳不是他親生的,馬上讓韓頤也去做了檢查,結果她們也沒有血緣上的母女關係。
虞芳下樓的時候,無意中偷聽到了父母的談話,在才震驚中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她竟然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
接著就描述了虞芳視角下得知自己身世並聽到他們在找親生女兒且已經可能尋到了人之後,女主虞芳是多麼痛苦、多麼難受。
虞菲被發現是學校裡統一做體檢,抽了血,錄入了基因庫,虞家有錢,稍微操作了一下就從警方的失蹤女童裡麵匹配到了數個,最後悄無聲息查到了正主虞菲頭上。
當初安姥姥是給她報過警、登記過失蹤的,後麵因為沒有人來領,安姥姥才繼續照顧下去。
那個年代女童還不是很受歡迎,領養的接受主力是健康男童,另外便是領養手續上也不是特彆嚴格,屬於有好心人願意收養,就給當時條件還不算很好的福利院孤兒院省了一筆事情。
總之,安逸笙認定不是虞芳有問題,就是養出了虞芳的虞家有問題。
這中間有一些時間間隔,受限於安逸笙不太健康的身體和安逸笙、虞菲的年齡不大還不能經濟獨立,兩邊是到了成年之後才重新聯係到一塊兒。
信裡也沒寫她爸安逸笙是怎麼追到了她媽媽虞菲的,反正結果就是他接納了當時已經完全聲名狼藉的她,他也絲毫不介意,並且拖著病體為她到處奔走。
“菲菲不願意放下,她不肯甘心,已經幾乎成了近似瘋魔的執念,但看著這樣幾乎成魔的她,我也隻覺得十分疼惜、十分苦痛,當初的她是多麼單純美好的姑娘,現在的她變得偏執、瘋狂,而且身體狀況很差,她完全不愛惜自己。”
好像知道安虞柚對親生父母沒有什麼印象一般,安逸笙難得多用了幾行筆墨描述了一下他眼中那個十分美好的妻子。
並且,他還提到他們兩人其實都沒有預料到會有孩子。
虞菲是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不好,那種不健康和虛弱尋不到來由,她隻是本能地離開了那個糟糕的家,當然虞家會說他們是把她趕出去、逐出家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