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 所有人視線都隨魔主落在司若塵身上,然後忍不住皺起眉頭——
在眾人感知之中,司若塵沒有一點修為, 就像重病纏身的凡人, 甚至比普通凡人還不如。
丹田破碎, 修為儘廢,再被魔焰寄生。
這樣的傷勢已經沒有絲毫活路。
他能熬到今日, 不知付出了多少,連活下來尚且艱難, 更不必說恢複修為。作為罪魁禍首的魔主現在卻問這樣的話, 實在誅心!
“扶危如今尚未恢複, 我是他的師尊, 魔主若對他有什麼不滿, 我一力承擔!”藏鋒道君護在司若塵身前。
“是嗎?”魔主眸色深沉, 看著藏鋒道君, 仿佛若有所指。此時, 除了魔主與司若塵, 誰也不知道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扶危是我的弟子, 與他相關的事,自然由我來承擔。”藏鋒道君語氣平淡, 仿佛此事就該如此,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不愧是藏鋒道君啊……可惜, 我隻想領教扶危道友的高招, 不需要其他人代勞。”
魔主視線落在司若塵身上, 與他對視,緩緩道:“我猜,你也不需要吧?”
“魔主想如何比?”司若塵反問。
雖然用了蓬萊秘術, 抽取鳳凰骨中的生機入體,但他現在還沒有徹底恢複。想將破碎的丹田、經脈恢複如初,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你隻需要接我三招即可。”魔主道。
“三招不死,我放你一次。”
“那魔主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司若塵語氣從容,不卑不亢。
“什麼條件,你說說看。”魔主好奇。
現在這個藏在扶危身體裡的“主神”,究竟會提出什麼條件?真實目的又是什麼?
“若我能接下三招,請魔主退兵,不得傷人,也不得攻擊沿途城鎮凡人。”
司若塵看向蒼梧宗外的魔域飛舟,他並不認為魔主計劃失敗,就會善罷甘休。
現在魔主的化身就在大陣之內,如果想做什麼非常容易。魔域興師動眾,飛舟上全是披甲執銳的魔族,怎麼可能白跑一趟?
“這就是你的目的?”魔主眉頭微挑。
他竟不知這個“主神”究竟想要做什麼。
總不可能是庇護這群人族吧?
“魔主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既然此局已經作廢,不如重新落子,如何?”
司若塵越眾而出,一襲素色道袍,身披純白狐裘,發如鴉羽,蒼青道冠,端莊清貴,宛如凡俗之中的病弱貴公子。
然而,除了司若塵,世間不會再有這樣一位“病弱貴公子”,敢站在魔主身前,語氣自然,以退兵為條件,與魔主爭鋒相對,不落下風。
“如果你想,我也不是不能答應。”
“前提是,你能接我三招不死。”
魔主很是無所謂。
下令進攻,或者退回,不過二字之差而已。
“必不會讓魔主失望。”司若塵輕笑,然而眼中冰冷,沒有絲毫笑意。
“扶危傷勢未愈,不管是三招,還是三十招,三百招,隻要魔主有興致,我都願意奉陪。”藏鋒道君仍然沒有要放司若塵與魔主對戰的意思。
“道君不必多言。”
魔主拂袖,又有不少弟子、長老開始燃燒,身體化為飛灰。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時被寄生的,就這樣化為了黑焰,融入魔主身體中。
“我也不知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如果再有人壞了我的興致,我就隻能在動手之前,把所有阻礙我的蟲蟻清理乾淨了。”
“雖然不值一提,但窸窸窣窣,實在煩人。”
“想必你也這樣想?”魔主看向司若塵。
蒼梧宗的魔焰寄生者早已被找到,其他宗門卻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魔主留了暗手。
魔焰是自內而外燃起,隻需要瞬息就能燒光一個人,想救都來不及。
原本抱著玩樂心態的玩家眼睜睜看著身側的修士被火燒成飛灰,再次鑒定時,那團灰顯示【修士死後的餘灰】,忍不住驚悸起來。
與其說那些修士是npc,不如說他們是具有自我意識、有血有肉的活人,絲毫沒有遊戲程序應有的機械感。
現在,這樣的活人就這樣消失在他們麵前。
修真界的殘酷第一次真實展露出來。
藏鋒道君看著魔主,眼中殺意畢露,生生克製住出手的衝動。
魔主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即使犧牲這裡的所有人,把魔主斬殺,也無濟於事。
如今已有三昧真火,未來總會有真正殺掉魔主的辦法,忍過一時,後續才有翻盤的機會。
當初師尊為他取道號,選“藏鋒”二字,正是為此,希望他斂住鋒芒,隻等來日,一招定乾坤。但讓他看著小徒弟拖著傷勢未愈的身體,直麵魔主的鋒芒,他做不到!
藏鋒道君殺意迸裂,連本命飛劍都在劍鞘之中震動,垂落在袖中的手背上青筋浮起,微微跳動。
“師尊放心,我不會有事。”司若塵察覺到藏鋒道君激動的心緒,語氣帶著些安撫意味。
他看向魔主,漆黑的瞳中一片冷色:
“還請魔主立誓,三招之後,魔軍退回。”
“好。”魔主瞥向那些圍在蒼梧宗之外魔族大軍,語氣十分隨意:“若他接我三招未死,你們就自行退回魔域,不得傷人,不得違令。”
“遵王上令。”眾多魔族仿佛沒有獨立思想的傀儡,一齊跪地。
魔主隻覺無趣,隨意抬抬手。
魔族大軍又站起來,仍然維持著恭敬姿態。
“我要出手了。”魔主看向司若塵。
他周身幽焰浮動,仿佛某種怪物的觸須正在生長,迅速凝結成一柄長劍,落在他手中。
藏鋒道君看向那柄劍,瞳孔微縮。
那是他二弟子的本命靈劍!
司若塵上前一步,靈力瘋狂湧入還未徹底恢複的經脈和丹田,手中同樣出現一把由靈火凝結的長劍。
劍身雪白,最中央有一絲金色光焰在流動,有種淨化一切的無儘光明感。
魔主直接全力出手,並沒有留手的意思。
正因為司若塵的出現,世間才有了真正克製他的三昧真火。他絕不會容忍司若塵繼續成長下去,留下這個致命的威脅!
魔主融合了無數人的意識、魂魄。
他的劍意便取自其中,混亂、邪惡、殺戮。
同時有種俯視眾生的漠然感。
在魔焰凝結的劍下,這種混亂的劍意被放大了無數倍,引動無數觀戰者的心緒,讓他們生出了無數負麵情緒。
“這一戰扶危道友必定會輸吧……”
“到時候我們怎麼辦?”
“我們是不會都會死在這裡?”
“早知道不來參加這次的仙門大會了……”
不止蒼梧宗的觀戰者被引動情緒,另一個世界正在觀看直播的玩家心中也十分不舒服,沉甸甸的,仿佛壓著什麼重物。
遊戲並沒有參與這場戰鬥的意思,以旁觀者的角度分析、記錄這場戰鬥。
祂並不知道,“司若塵”作為魔域高層,為什麼會和這個莫名出現的魔主打起來。
或許二者隻是為了取信其他人。
或許他們同為魔域高層,但互相敵對。
這對遊戲來說是一件好事。
這個世界越混亂,就越適合祂成長。亂起來之後,就不會有人在意突然出現的玩家,也不會在意那些肆意瘋長的數據流。
司若塵同樣以劍意相對。
他練劍的目的與魔主彆無二致。
同樣是為了殺人,為了對敵。
但他執劍是為了實現心中所想。
為了將肆意作惡的人斬殺。
為了保護自己在意的同伴。
純白色劍意鋒銳而浩蕩,直衝霄漢。
明明擁有世間最鋒銳的劍意,其中卻不帶一絲一毫負麵情緒,哪怕用來殺人也沒有絲毫戾氣。
兩種劍意爭鋒相對,一黑一白。
仿佛宿命之中的對敵。
天地間仿佛隻剩這二人。
在所有人眼中羸弱多病的司若塵周身泛起澄明的白光,與幽焰之中的魔主對決。
劍與劍相交鋒,無形之間迸濺的淩厲殺意讓許多觀戰者肺腑劇痛,受創嚴重,不得不退遠一些。
此時的魔主本就隻是一團團魔焰聚集起來的產物,隨著他肆無忌憚的揮劍,魔焰本身正在不斷被消耗。
燃料是有限的,他們之間早已不止三招,想繼續戰鬥下去,還要更多燃料提供能量。
然而魔主不能再控製陣法內外的魔焰寄生者自焚,他身體中還有另一個意識。
於是,魔主索性彙聚最後的力量,凝結成殺招,這一劍落下,天地寂滅,整個蒼梧宗再不見絲毫光亮,一切陷入幽暗之中。
司若塵聽見體內細微的碎裂聲。
新生的經脈和丹田根本承受不住靈力浩蕩的衝擊,然而他避無可避。
眼看著無數人在魔主的劍意下沉淪,意識漸漸被染上幽光,司若塵終於解開仙骨的封印,引入無儘帶著冰寒之氣的靈力。
仙骨本就遠超他的品階,從未真正被激活過,直到此刻,極致的冰霜之力降臨——
骨骼之中生出無儘寒意,極致的霜寒可以凍結世間一切,血肉掩藏下,原本微微泛藍的骨頭一點點褪去骨質的潔白,變成晶瑩剔透的雪藍色。
脆弱的身體跟不上骨骼的劇變,他的身體表麵驟然出現無數細小的裂紋,仿佛即將碎裂的瓷器。
漆黑的發一寸寸化為雪色,全身都被霜寒之力侵占、改造,唯獨識海之中還留有一團白焰,金色的焰心之中,司若塵的魂魄縮小無數倍,端坐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