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宗之中,一切都被冰封。
觀戰的所有人,思緒、身體都被冰封。
哪怕是遠隔一個世界的網友,都覺得全身發冷,思維也跟著變得遲緩起來。
來自魔主的幽焰,同樣被封在冰層之中。
世間一片冷寂,萬物仿佛要歸於冰雪之下。
直到一縷溫暖的白光突破冰層。
其中的金焰緩緩跳動,帶來無儘生機。
原本被幽焰侵染的眾人隻覺得溫暖的火光照在身上,那種被附骨之疽盯上的陰冷感漸漸褪去,凝固的思維也一點點複蘇。
他們下意識去追尋光所在的方向。
戰場的最中心處,原本用來對戰的地方已然變成一座雪峰,司若塵就站在白雪之中,漆黑如鴉羽的發已經變成了霜白,整個人幾乎融進雪中。
等他們看清司若塵現在的樣子,心中驟然一緊——
不止他的發變成了霜白。
他全身都是細小的裂紋,血本該順著裂紋滲出,然而極致的寒冷使鮮血凝結,從而讓那些裂紋變成極細的血線。
他像一樽破碎的人偶,用殷紅的胚重新組裝好,但無法徹底複原,留下了紅得刺目的血色。
纖長濃密的睫毛垂落,覆著一層薄薄的霜雪,透著一種觸目驚心的虛弱感,他好像一碰就要碎掉了。
雪風吹來,他就立在那裡,霜白的發與白雪相融,讓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讓人不敢眨眼,視線之中漸漸氤氳出白霧,模糊了畫麵,等溫熱的淚珠從眼中滾落,這時才驚覺眼淚淌過的地方,留下一種溫熱的鈍痛感。
“扶危……”
藏鋒道君忍下眼中的酸澀,落在霜雪之間。
察覺到那縷微弱的氣息,心中刺痛。
隨著最後一擊被化解,魔主早已消失不見。
他從眾人身體中來,力量用儘又在幽暗之中消失。
唯有司若塵看清魔主消失時的畫麵。
那時,魔主身體已經虛化,與司若塵四目相對,眼中情緒無比複雜,難以用言語形容。
司若塵從中看到了難以自抑、無比深刻的痛苦,那絕不是漠視眾生的魔主該有的眼神。
“師尊,我沒事。”
司若塵聲音很輕。
他亦不敢大聲說話,怕現在這具身體會徹底破碎,屆時就隻能以魂體存世了。
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很差,前所未有的差。
以金丹期的身體,容納仙骨爆發時的恐怖力量,代價就是身體徹底被仙骨中的力量侵蝕,像脆弱的冰晶一樣,失去了血肉應有的活性。
鳳凰骨中的生機已經被耗去一部分,剩下的仍然在兢兢業業修複他的身體,但他現在不止經脈、丹田受損,全身每一個地方都瀕臨破碎,那些生機之力隻能維持現狀,儘量不讓身體潰敗。
“我能為你做什麼?”
藏鋒道君甚至不敢用靈力探查他的身體。
怕屬性不同的靈力讓司若塵糟糕至極的身體狀況變得更差。
“將這裡封起來,我要靜養一段時間。”
司若塵暫時不便移動,以免正處在低溫狀態的身體去了彆的地方會融化。
“好。”藏鋒道君將整座雪峰封印起來。
流風道君和磐山道君對這一戰都很自責,又很生氣。魔主的力量詭譎莫測,並不會被道法所傷,他們空有境界,在交戰時除了庇佑低階弟子,做不了什麼。
哪怕是藏鋒道君,也無法介入這場戰鬥。
他練出的三昧真火,並沒有司若塵獨有的淨化屬性,自保可以,想克製魔主卻很困難。
等雪峰徹底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他們再也看不見那道虛弱至極、又讓人充滿無儘安全感的身影,心中悵然若失,沉重至極。
所有人都看出來,如果魔主沒有駕臨,司若塵本可以真正恢複傷勢,重新開始修煉。
然而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他身體又變得更差,失去了恢複的希望。
丹田碎裂,修為儘廢,已經是不可挽回的奇跡,司若塵本來即將創造奇跡,卻終止在這一刻。
這讓眾人對魔主的恨意升到巔峰,又生出一種痛入骨髓的無力感。
他是所有人心中驚才絕豔、足以克製魔主的天才,一次次迫於魔主的力量,失去走上巔峰的希望,這個世界真的還有未來嗎?
魔域的陰影從百年前開始就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直到此刻,他們再一次認知到魔主的恐怖之處。明明存有希望,卻一次次看著魔主將希望摧毀。
“我蓬萊會不惜一切代價,尋找讓扶危道友恢複的辦法。”流風道君鄭重發誓。
“昆侖亦然。”磐山道君附議。
“我冰月宮也會儘全力。”
“我等也是……”
在場所有宗門都做了相同的決定。
即使心中再絕望,隻要想到司若塵,就升起一種本能的信任感。
或許是在被魔焰侵染前,司若塵將他們重新帶回人間;或許是不知其名的白金色火焰將魔焰帶來的負麵影響消去。
這讓眾人看到了魔主被戰勝的可能性。
司若塵已經創造過奇跡。
他還活著,還有未來。
如果有朝一日,連這輪最後的月亮也墜入深淵。那才是真正的絕望之時。
“主人你沒事吧?”
長生並沒有離開,它本來就是白白一團,在雪地裡也不顯眼,倒沒多少人發現它還在這裡。
長生在戰鬥期間被保護得很好,仍然握著代表魁首的玉牌,原本還因為獲勝而驕傲,現在隻剩對自己太弱的憤怒。
雪峰過低的溫度對它來說沒有太大影響,長生此刻非常擔憂司若塵的狀態。
雖然知道司若塵不會真正死去,但主人受傷的時候也會痛啊,它好難過。
原本以為它苦練劍法就可以好好保護主人,真正的壞蛋出現的時候,它還是好沒用。
“嗚嗚嗚……”
長生沒忍住,在雪地裡大哭起來。
它的眼淚很快凍成雪珠,滾進雪中。
“我沒事。”司若塵魂魄無損。
隻是這具身體快壞了。
但這也不是全然沒有解決的辦法。
玩家的身體都是由數據流構建出來的,司若塵同樣可以用數據來填補、改造現在的身體。
“但是,看起來好痛啊……”
長生哭得更傷心了,眼睛紅紅的。
“太冷了,並不是很痛。”司若塵安慰道。
“嗚嗚嗚……”長生又開始哭。
已經過去好多年,長生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有外表發生了變化,本質上還是很像小孩子。
不過,正因為有長生在這裡,讓司若塵有幾分輕鬆,沒有因之前的戰鬥生出多少負麵情緒。
作為直麵魔主的人,那種莫名的侵染他承受得最多,像散開的墨水一樣,試圖將他染成彆的顏色,最後在三昧真火之下,魔焰無功而返。
司若塵輕敲鏡麵,蒼梧宗之外的魔族已經退去,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至少這些魔族都受魔主操控,沒有直接掀起大戰。
雖然大戰總會爆發,但司若塵希望儘可能晚一些,至少在蒼梧宗做好準備之後再開始。
原主如此熱愛這個宗門,希望同門好好修煉,不必陷入戰爭的陰影之中,司若塵同樣如此。
藏鋒道君等人正在收拾殘局,讓那群比較特殊的弟子繼續尋找潛藏在人群中的魔焰寄生者,並且開始嘗試剝離魔焰。
藏鋒道君、流風道君都在嘗試,兩人神色冷峻,周身縈繞著低氣壓,玩家們更是一聲不吭,忽視了遊戲彈出的下線提示,繼續留在這裡鑒定。
直播早已結束。
那場浩大的戰鬥已經落幕。
對於玩家們的缺席,在直播視頻再一次火爆全網之後,大家都很理解,轉而開始憂心小師叔的身體狀況。
玩家們的鑒定術對小師叔無效,隨著雪峰被陣法封鎖,他們徹底失去了探查的方向,隻好繼續完成任務,升級突破賺靈石。
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覺得看不到小師叔會怎麼樣,現在想再次看見他的心一天比一天迫切。
在此之前,誰都沒想過玩遊戲也會這麼真情實感,他們越來越像真正的蒼梧弟子,開始向那些同門靠攏。
再也不想當被保護的弱者了。
他們可是玩家,升級不應該很快嗎?
升到滿級再堆死魔主豈不是輕輕鬆鬆?
然而這個坑爹的世界就是這樣,一步一個腳印。想提升修為,就要付出相應的努力,沒有捷徑可走。
直到一日,林燼歡閉關的地方有天劫降世。
她在這次突破之中,陷入未知的傳承裡,在對戰中得到了無數戰法經驗。
林燼歡原本隻想從金丹期突破到元嬰期,沒想到一次跨越到元嬰後期,而且修為凝實無比,沒有絲毫根基不穩的跡象。
她好像可以留在傳承中繼續突破,然而林燼歡卻有種奇怪的迫切感,仿佛外界發生了什麼與她相關的大事,讓她無法再專注於修煉。
林燼歡突破之後,見藏鋒道君在外,環視一圈,有些奇怪:“小師弟呢?”
“是不是已經開始重修了?”
“小師弟在養傷。”趙雲野原本性情開闊疏朗,仙門大會過後,眉目間多了些愁緒。
“小師弟怎麼受傷了!誰乾的!”
林燼歡的拳頭瞬間硬了。
趙雲野便詳細說了一遍當時的情況。
林燼歡聽得殺氣騰騰,瞬間就到了雪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