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內。
少年一邊跑, 一邊低低地問了聲:“怎麼沒吃掉?”
空氣中明明沒有聲音,他周圍也沒有彆人,可他卻像是在和誰對話一樣:“…裡麵有一個人讓你感到恐懼?”
他還想說什麼, 但話還沒出口, 四周的影子就忽地形成牢籠要將他困在其中。
少年反應其實不快, 他的身體沒來得及停下,但他的臉迅速切換成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 齜牙咧嘴地低吼了聲,幾個嬰兒怨靈出來, 要幫忙撕破這影子牢籠。
可在怨靈動手前, 少年身後的影子就動了動, 一根尖刺直接穿透了他一邊的琵琶骨, 將他狠狠釘在了牢籠上,怨靈也沒有撕碎那些牢籠。
因為少年受了傷, 周圍登時起了陣陣呼嘯的風,風劃過的聲音無比淒厲, 但夜薇卻根本不怕。
夜薇從中現出身形, 3D立體的黑影人看上去詭譎又莫名有幾分滑稽, 她一抬手, 這一片的影子就受她所控, 無形地纏住了一些東西:“之前不跟你打, 是因為怕有人坐山觀虎鬥…真以為我打不過你?”
她輕嗤:“我可是乙級異能者。”
影子又將少年纏住,帶著少年一起消失, 夜薇呢喃:“你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非得受點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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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霧從青梔手上接過了自己的手機。他被收走的東西全部被放在了密封袋裡,青梔讓他開封檢查有沒有損壞。
沈霧一邊檢查,一邊輕聲跟沈綏淵說:“我引起她的注意了。”
不然這種事, 隨便安排個工作人員送過來就好。甲級異能者給他送手機……這說出去都會被人認為腦子有病。
現在身體的控製權基本都在沈霧手裡,沈綏淵就控製著右眼。鴉羽般的眼睫稍垂,投下的陰翳讓那雙金色的豎瞳中隱隱透出的紅色多了幾分幽暗:“想辦法殺了?”
身為丙級異能者說這話,也很容易被人認為腦子有病。
不過沈霧確實是腦子有問題,畢竟他有分離性身份識彆障礙。
沈霧沒說什麼打不打得過的問題,隻是歎了口氣:“哥哥,你就不能有做掉以外的解決方式嗎?”
沈綏淵挑眉,理直氣壯:“這方法最快。”
“……那要是有一天有什麼涉及了全世界,你難道還要把全世界的人都殺掉嗎?”
“也不是不可以。”
沈綏淵漫不經心道:“那些人肮臟又醜陋,和他們在同一天空下呼吸我都嫌惡心。這世界隻有我一個活著就很美好了。”
他說的“我”中,是指他和沈霧。
沈霧沒有接話,他隻是看著不遠處忙碌的異管局的人,聽看他檢查完東西的青梔輕輕與他說:“沈先生,這次多謝你。”
沈霧將視線放在她身上,稍稍彎眼:“不用,我也沒做什麼。”
青梔搖搖頭:“這次要不是你,他可能就折在裡麵了。”
她說這話時看了不遠處的醫療車一眼。沈霧知道嚴言在那處理傷口、休息,也是另類的監視。畢竟嚴言的病變值有些高了。
說起來,嚴言雖然是乙級,但他好像發揮不出乙級的實力。
青梔頓了頓,拋出了重點:“你有意加入異常管理局嗎?”
聽到這句話時,沈霧就更加確定異常管理局互相之間的獨立性。這其實有點奇怪,畢竟大家都是官方組織,就像是警察局一樣…不過隔壁市的警察局不知道本市的警察局具體警員都是誰倒也正常。
沈霧衝青梔笑了下,沒有說自己是箱凝市異管局的編外人員,而是道:“我更喜歡自由。”
青梔點點頭:“可以理解。”
她沒有多勸,而是示意沈霧:“那你現在離開吧。”
沈霧說好,沒有留戀地抽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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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車輾轉回到家後,沈霧已經累得不行。
哪怕控製身體的是沈綏淵,沈霧也覺得精神疲憊,所以沈綏淵進了浴缸後,主動把身體控製權讓給了沈霧。
沈霧被熱水包裹著,酸爽的感覺讓他不住發出一聲喟歎:“哥哥,我好困。”
“那你睡會兒。”沈綏淵抬起漆黑指甲的右手,捏了下自己的左臉:語氣含笑“我守著,不會讓你泡發的。”
沈綏淵的指尖好像比他的體溫要熱。
沈霧想。
他忍不住偏頭,沈綏淵就下意識地攤開了手,任由沈霧將腦袋抵在右手掌心裡。沈綏淵接著右半邊臉,右耳也壓在了他的指腹上。
一個腦袋的重量,其實並沒有多少,可沈綏淵卻無端覺得沉重,重到右臂不自覺緊繃起來。
這種觸感好陌生。
沈綏淵看不見,但他抑製不住地用穿插進發間的指腹輕撚了一下,然後惹得沈霧又可有可無地避了避,嘴裡嘀咕著:“哥哥,有點癢。”
覺得奇怪的不隻是沈綏淵,沈霧也覺得很怪。
自己的右手在摸自己,但自己要感覺到了的時候才知道在摸……
沈綏淵沒再動,他品著不知從何而起的那點異樣,想不明白究竟為什麼。但他托著自己的腦袋,用和沈霧一模一樣的聲音低低地說:“好,我不動了,你睡吧。”
沈霧說累不是空話,他很快就睡著了,這具身體的掌控權也全部落到了沈綏淵的手裡。
沈綏淵收回手,從已經有點溫了的水裡起來,拿起浴巾擦拭著身上的水漬。
他對麵就有一麵半身鏡,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模樣。
這張臉是真的太好看,之前沒覺醒異能時,沈綏淵醒來時就常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走神。
現在覺醒了異能,這張臉添上了些非人之處,也為這張充滿神性的臉多了幾分逼人的危險感。
沈綏淵對著鏡子張了張嘴,看著自己變得尖利的牙齒,伸出舌頭時,果不其然地看見自己的舌頭有點過長,而且還細窄了些,像是個角形,舌尖長得可以垂到下巴。
這樣的異樣讓這張臉添了幾分邪性。
尤其是那對眼睛,沈綏淵湊近了去看,到現在才發現這雙眼睛和最初異能覺醒時不太一樣了。
金色的豎瞳上半部分好像透著一點紅,和下麵的亮金色細看過去能夠形成色差對比。
沈綏淵舔了舔自己的上唇,這樣的動作更添邪妄。以至於讓他有一瞬感覺自己像是玷汙了這張臉。
他抬起手,漆黑的指甲入眼,指尖抵在鏡麵,描繪著自己的輪廓,意味不明地低哂:“明明也是我的臉。”
他卻莫名生出了一絲想要獨占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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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顯昏暗的房間內。
這房間有點狹窄,環境也一般。整個屋子隻有天花板一盞有點老舊的吊燈懸掛著。橙黃的光影中還有飛蛾在外頭縈繞。
被束縛在燈底下的少年才動了動手腕,琵琶骨的疼痛就讓他差點又疼暈過去。他滿腦子冷汗津津,連眼睛都有點睜不開。隻聽見一個陰陽怪氣的男聲:“夜薇,怎麼把人搞成這樣帶回來的?”
夜薇隱在黑暗中,不是很有所謂:“我倒是有好好說,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們。”
“我聽說路青也出現在了王家村。”
男人嗤笑:“你該不會是為了路青耽誤了事,最後隻能匆匆把人綁回來吧?”
夜薇冷冷瞥他,還沒說什麼,第三個人聲音就響起:“行了,彆吵架。”
她輕聲說:“人醒了。”
少年勉強睜開眼,就見一個戴著狐狸麵具的女生站在自己麵前,她抬手覆上他的傷口,少年本能地有些戰栗,但卻沒有感覺到更大的疼痛。相反,他甚至感覺自己渾身的痛和麻都消失了,不過頃刻間,身體就察覺不到一絲異樣。
女生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王載,請你原諒夜薇的舉動。隻是異管局的人已經來了,她不用那樣的手段將你帶走,你就會被異管局的人殺死。”
王載看著她,聲音有些沙啞:“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想死呢?”
女生頓了頓,並沒有特彆意外:“那你是因為什麼想死呢?因為自己的‘異常’?王載,你要知道,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進化。我們是新人類,物競天擇,人類遲早有一天會進行全球進化,X病毒並非病毒,它是未來,是新生。”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她撫摸著王載的腦袋:“異能不是我們的異常,而是世界進化的結果。人類應該順其自然,去接受它,而不是排斥它。”
王載沒有說話。
女生靜靜地看著他,她的異能不屬於精神譜係,所以她無法去“感知”又或者直接知道王載究竟在想什麼。
但在她眼裡,王載隻是一個還在讀高中的少年,他的思想不會那麼牢固。尤其他已經使用過自己的能力,並且享受過那種擁有力量,站在過強者的、可以碾壓一些人的位置上,多少是會被這些所迷惑。
也是因此,她不知道王載在心裡嗤笑她蠢貨。
他想死,不是因為他的特殊。而是因為他已經報了仇。殺了他父母、分食了他視若妹妹的王曉曉的那夥人,已經生不如死,這輩子隻能清醒卻又無法作為人活著。
他大仇得報,他也沒有什麼遺憾。非要說……
他得把曉曉交給能夠讓他放心的人。
王載也不知道交給誰好,但至少他知道麵前這夥新人類不行。他們口裡說著“未來”“新生”,但其實藏著的全是對普通人的鄙夷,他們高高在上,他們自封為王,自認自己是這個世界新的主宰。
王載上過課,讀過書,學過法。比起混亂的、弱肉強食、比誰的拳頭更大更硬的世界,他更喜歡擁有文明製度,擁有法律法規的世界。
再撐一撐。
他得為了曉曉,再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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