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來的路上,沈霧身上的異化就已經淡掉,現在他看上去除了那張臉實在是過於出挑以外,彆的異常就再也沒有了。
有醫務人員走過來,見到寧歸晚,神情稍顯詫異:“寧老師?”
她聲音恭敬:“您怎麼……?”
“認識。”
寧歸晚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沈霧。
醫務人員恍然,又很意外。
寧歸晚獨來獨往、沒有社交的名聲不僅在研究院流傳,他們這兒也是知道的。
都清楚天才科研家寧歸晚為人冷漠不近人情,這麼些年她身邊就沒有出現朋友這種東西,她的副手更是因為受不了她的脾氣換了又換,目前堅持最久的還是田開鳴——兩年。
寧歸晚說完這兩個字後就沒了聲音,醫務人員不確定地看著她,遲疑著問:“寧老師…您要進去嗎?”
這要是彆人,她還不會這麼問,但寧歸晚是“天選之子”。
——世上罕有的對X病毒免疫的群體。
寧歸晚曾多次直接接觸到X病毒,卻始終沒有被感染,後來她乾脆親自試驗,將一劑X病毒藥劑打入自己的身體裡,然後事實證明寧歸晚真的是“天選之子”。
而她現在還在做關於為什麼有人可以免疫X病毒的研究。
狠人,拿自己做實驗的狠人。
夏天在沒有空調的外麵,可以看見穿著短袖的寧歸晚手臂上殘留很多針孔。
這是寧歸晚第一次關注誰,所以醫務人員自然而然地認為寧歸晚是來探視的,尤其根據報告裡麵這個叫“沈霧”的異能者受傷不輕,是憑借著異能的自愈能力才看上去安然無恙地躺在裡麵。
然而寧歸晚冷淡道:“不用。”
醫務人員一噎,居然覺得不意外。她又猶疑了會兒,還是說:“他雖然之前傷得很重,但已經自愈了,現在隻是貧血厲害所以昏睡過去了。”
醫務人員鼓起勇氣:“寧老師,我們給他用了血糖補給劑,沒有用。”
他們用的血糖補給劑是專門針對異能是和血液有關的異能者的,因為這類異能者大部分都會大幅度消耗自己的血液,在曆史上就有一個異能者因為過度貧血沒搶救回來然後器官衰竭死了。
寧歸晚嗯了聲:“不用管。”
醫務人員哦了聲,又跟寧歸晚一起“罰站”了會兒,再在拿起勇氣開口前,寧歸晚先掃了她一眼:“還有事?”
她個頭高,一米七五的身高讓她看很多人都是低垂著眼睛去看的,故而睥睨和冷冽更甚,看得人一個激靈,慌忙說沒事,就匆匆離開了。
而寧歸晚依舊站在原地看著沈霧沒有動作。
沒一會兒,成行又過來,見到她,停住了腳。
寧歸晚眼尾的餘光瞥見,沒有主動打招呼。
最終還是成行往前兩步:“好久不見。”
寧歸晚顯然不是那種會和人敘舊的性格,成行也不在意:“醫生說血糖補給劑對他沒用,他這一次損耗太多血液,你有辦法嗎?”
“不用管。”
寧歸晚還是那句話。
成行:“為什麼?”
寧歸晚:“他體質不一樣,人類的藥物對他沒用。”
一般人在知道“沈霧”的異能是【惡魔】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會覺得寧歸晚是在說【惡魔】這個異能導致“沈霧”的體質變得和正常人類不一樣了,所以人類的藥物對他就沒有用了。但成行卻不知為何覺得寧歸晚不是在說異能導致的:“怎麼說?”
寧歸晚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她直接緘默。
她什麼性格成行知道,故而也沒有再追問。
寧歸晚也沒有在這裡待太久,她再站了會兒後,就甩甩馬尾轉身走了,走之前還留了句:“醒了喊我。”
等到第二天早上,沈霧才醒來,他醒來後,第一時間先通知到的就是陳主席。
故而沈霧在揉著自己幻覺酸痛的脖子時,就看見在曆史書、政治書和新聞頻道上見過的人出現在了他麵前。
沈霧稍怔,想起沈綏淵說陳孚受傷很重的事。雖說哥哥沒跟他講陳孚是怎麼受傷的,但沈霧大概猜得到,恐怕有他的因素。
沈霧抿抿唇,還沒說什麼,陳主席就在他旁側坐下來,算是和善地衝他打招呼:“你好,還記得我麼?”
成行關上了病房的門,守在門口,避免有人打擾。
沈霧愣住,看著陳主席,眼裡有明晃晃的迷茫。
陳主席提醒他:“3106年,在甘襄。那時你六歲,我們從一個研究所將你救出。那時我是那次行動的負責人。”
久遠的記憶慢慢回籠,沈霧輕輕啊了聲,恰到好處的驚喜和訝異讓他看上去像是才想起一樣,還有幾分純真:“樾姨!”
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沒認出來。”
陳樾不是很在意:“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我就代表你的記憶力不錯。看樣子我也給你留下了一些印象。”
沈霧點點頭,回憶似的:“因為我還記得是你答應保守我和哥哥的秘密,也是你告訴我我可以試著在本子上和哥哥交流,這才讓我們知道了彼此的存在。還有……”
他勾起唇,眼裡的溫和讓那張驚為天人的臉看上去充滿神性與柔和,不自覺就讓人卸下心防:“你給我買的棉花糖很好吃。”
陳樾頓了頓,沒有順著這個話題閒聊下去,而是道:“我這次來一是看看你,二是想跟你聊聊異能的事。”
“異能是哥哥的。”沈霧直白道:“他現在還在睡覺。”
陳樾並不意外。在陳孚和成行跟她描述沈霧這個人的時候,她就有所猜測,但她有一個疑問:“你不能用嗎?”
沈霧搖搖頭:“不能。”
他看著陳樾的眼睛,偏著頭,稍顯遲疑:“樾姨…是當初救我們出來的研究所在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還不等陳樾回話,沈霧就抿著唇低下頭,一臉懊惱和痛苦:“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隻知道他是被他們從研究所救出來的,那時候沈霧還不懂為什麼,後來大了點,就知道他可能是差點成為實驗體。但研究所好像出了什麼事,所以他在甘襄的醫院待了很久很久,有人一直想要從他嘴裡知道什麼。他們甚至還問過沈綏淵,不過大概是沒有得到什麼答案的。
陳樾看見他抱住自己的頭,瞬間就回憶起了當年那個那麼瘦弱的孩子無助地抱著自己、蜷縮在病床上痛苦哀嚎哭泣的模樣,那時候他們隻是提了一句研究所,他就應激到又嘔又吐,最後直接把副人格都給應激出來。
最初大家都還摸不著頭腦,被弄得頭暈腦脹,以為他是受刺激所以性格多變,後來知道了刺激到人格分裂。
陳樾引導出兩個人格互相在本子上跨時間對話——中途真的很難,因為副人格不認字。
不過還好副人格也很聰明,很快就學習了基本的溝通能力,於是在他們試圖慢慢引導出研究所的真相時,主人格依舊會應激到副人格出來。
然後瘦小的他就像是被逼急的小獸,掄著胳膊直接對幾個大人丨拳打腳踢,用上病房裡所有能用上的東西,甚至可能是記錄員的筆。
——而他們因為怕傷到沈霧,都收著力去抓,然而沈霧的副人格主打的就是一個不要命。
他甚至還把筆懟在工作人員的脖子上,惡狠狠地警告他們再欺負主人格他就會想儘一切辦法殺了他們。
最後這件事隻能不了了之。
所以陳樾第一時間就想要伸手去安撫沈霧,但沒有想到的是她的手伸出去的瞬間就被猛地攥住,隨後是一陣天旋地轉,伴隨著不輕的一聲“砰”,陳樾的呼吸和脖頸一同被扼住。
一雙異色的豎瞳撞入她的眼眸,冰冷無比,充滿殺意,叫整間病房都如至冰窟。
她聽見“沈霧”的聲音幾乎是咬著牙發出來的,因此分外慍怒:“十五年前我就警告過你們,再欺負他我會殺了你們。”
他是真的動了殺心,但沒有異變的左手搭上了暴起青灰色筋脈的右臂,陳樾聽見沈霧說:“哥哥…彆……”
成行開門進來時就聽見這句,他停在那,看見沈霧身上上演著極其割裂的一幕——
他一會兒說:“她讓你難受了。”
一會兒又說:“不怪她…哥哥,你冷靜點,樾姨也是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和我無關。”
“……哥哥!”
聽見這一聲被拉長揚了語調的聲音後,右手到底還是鬆開了陳樾。
成行第一時間衝過去扶住陳樾,陳樾對他的關心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隨後跟沈霧道歉:“抱歉,是我不該提。”
成行扶著陳樾重新坐下,看了眼陳樾脖子上明顯的掐痕,再看沈霧:“你是人格分裂?”
沈霧頓頓,對上成行的眼睛:“…嗯。成教官,我不想彆人知道。”
成行倒是答應得很快:“我會幫你保密。”
.
“人格分裂啊。”
“是,先生。”
穿著道袍的男人站定在搖搖椅後麵,低著頭說:“確定不是彆的靈魂和他共體了,他們就是一個靈魂,兩個人格。不過…我好像還看到他體內還有個什麼東西,像是第三個人格,卻又有些不一樣。”
他稍頓,麵容古怪:“而且…他那兩個人格之間纏滿了紅線。”
先生:“……”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紅線?”
道袍男人很實誠:“就月老的紅線。”
先生:“……”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