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沈霧是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大才忘記了自己六歲前的事,但一般人是很難記住自己六歲前的事的,就算記住,也是幾件事,可沈霧卻覺得如果這一天來了,他會想起所有的事。
這讓他莫名有點恐慌。
沈綏淵握緊了左手:“寶貝兒。”
他還沒說什麼安慰的話,沈霧就又笑笑:“我沒事的哥哥。”
他握著沈綏淵的手抬起來,尾巴自然地鬆開,尾巴尖卻搭在了左手的臂彎,就突出個無論怎麼樣都要和主人格貼貼。
沈霧偏頭,左臉靠上右手,原本被空調吹得有點冰涼的臉瞬間就舒服了起來。
他耳朵微紅,其實也有點臊,但就是忍不住想跟自己撒嬌:“隻要你在,隻要你陪著我,無論什麼我都不怕。”
沈綏淵被他狠狠地戳到了。明明身體控製權不在他這兒,他卻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沈霧融化了,恨不得流進沈霧的身體裡——但他的心臟本身就在沈霧的身體裡,他們是一個人。
在喜歡這種情緒誕生後,兩個人格就變得矛盾割裂。
沈綏淵放輕了聲音,無比認真:“我當然會永遠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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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來集訓的不少異能者都被調派到了春昶市去支援。被調派的異能者主要是能夠起到輔助功能,比如他們裡麵有一個醫療係的,還有幾個可以幫忙快速搬廢墟瓦礫…反正是對救援工作有用的。
像沈綏淵這種純攻擊的還真不在考慮範圍。
一個是暫時還不清楚春昶市的爆炸究竟是什麼引起的,怕還有後續,他去了會折在裡麵;二是因為現在救援才是第一目標。
而在當天晚上,詳細的通報就發到了他們每個人的手機上。
春昶市的事故起源於一個特殊的感染種,該感染種被評定為甲級,是一整座小山病變,裡麵所有的生命體結合在了一起,將小山變“活”。
春昶市的異管局發現時,當即就派出了幾支護衛隊疏散封鎖那一片郊外,駐紮在春昶市的甲級異能者也是第一時間趕往。
而爆炸的發生,是因為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那隻感染種的身體裡藏了一個化學工廠。
這場爆炸不僅僅是爆炸,那隻甲級感染種當場就被炸得粉碎,X病毒也迅速擴散,現在春昶市附近的城市全部都被封鎖。
然而這隻是事故的開端,因為在這樣的混亂裡,抗爭派仍舊在其中渾水摸魚。
有兩支護衛隊在救援過程中被抗爭派渾水摸魚,現在異管局失去了他們的聯係。
沈霧點開失聯者名單,大致掃了眼,在名單中間看見了一個他熟悉的名字——
“風錯”
沈霧停住,輕輕歎了口氣。
沈綏淵挑眉:“認識?”
“風入的父親。”
沈霧慢慢道:“之前風入還在讀高中時,我不是請風入吃了一個學期的飯嗎?”
沈綏淵知道這事,那時候沈霧在本子上跟他說了,這點記憶被帶出來,他也想起來了:“因為你請風入吃飯,他父母覺得過意不去,他媽媽炸了一個學期的小魚乾,他爸爸還幫你整理過錯題本。”
風錯的學曆不低,那時候風入成績也不差,但沈霧的成績一般,他也跟風入抱怨過幾句說理科好難,外語好難。風入不太會教人,就跟自己父親說了這事,於是一周後風入就帶著風錯給沈霧做的錯題本和學習計劃來了。
其實那會兒X病毒已經隱隱約約有點嚴重了,大多數人都覺得學習無用,私立學校幾乎全線倒閉,師資力量從一開始的缺乏到過於膨脹。風錯夫婦倆本身就是在私立學校教書的,私立學校倒閉後,公立學校也缺人了,就導致了他們生活的貧困潦倒。
但夫婦倆並不幽怨,沈霧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濃烈的善意。
沈霧收到錯題本和學習計劃時,真的感到錯愕。
於是他在當天放學風錯來接風入時忍不住問了句:“叔叔,現在X病毒愈演愈烈…真的還有必要學習嗎?”
這是很多學生都會感到疑惑的一個問題,故而風錯並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他隻是笑了笑,溫和且慈愛地說:“你們都隻是孩子,拯救世界的事有大人們去做,無論以後如何,至少現在你們隻需要好好學習,萬一明天世界末日結束,一切秩序恢複,你現在不好好學習,以後拿什麼參加高考?”
沈霧喜歡他說的這番話。
他退出了文檔,感覺到沈綏淵用尾巴蹭了蹭他左手手腕內側,便先開口:“我沒事的,哥哥。”
文檔退出後回到消息界麵,正好看見風入又給他發了消息。
【風入:我到春昶市了,說起來,我在飛機上忽然想起那年高中時有一次我給你帶了我爸給你整理的學習資料,然後那天放學你跟我一起到了校門口找我爸問了我爸幾個問題,你還記得嗎?】
【風入: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當時分彆時你好像跟我們說了一句“換條路回家吧”?是我記錯了還是確實有這件事來著?】
沈霧輕眨了下眼,單手打字:【有嗎……?我不記得了誒】
【風入:可能是我記錯了,畢竟那天發生了太多的事。】
【風入:不說了,我去集合了……最近不太平,你要小心。】
風入一家子都是這樣的人,哪怕自己在遭受煎熬苦難,也依舊記得叮囑、關心身邊的人。
風入入隊集合檢查武器裝備,動作時,手難免抖了兩次。
負責人看在眼裡,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麼。
他知道他的父親在失蹤名單上。
風入呼出口氣,勉強露出個笑,衝負責人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他努力屏蔽那些雜念,腦子裡卻不由得想起了那天。
那天真的發生了很多事。
突然出現的感染種,他跟他父親感染了X病毒,在異管局躺了幾天。
而他母親則是突然失蹤,還是人間蒸發式的失蹤,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當時箱凝市異管局裡有一個異能者的異能很特殊,是可以感應某個地方有沒有人使用異能,他們央求了對方幫忙,結局是有人用異能帶走了他的母親。
然後至今他和他父親都再沒得到他母親的消息。
他們甚至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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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了和風入的聊天界麵後,沈霧放下手機,就著沈綏淵遞來的勺子吃了口蛋羹。
基地的廚師廚藝不錯,蛋羹蒸得很好吃,沈霧每天都喜歡買一碗吃。
今天白天沒吃,晚飯就是蛋羹和小土豆蒸排骨,再加一小碟青菜。
沈霧飯量不能說大也不能說小,就是正常,再加一小碗飯,能剛好吃完。
沈霧含著嘴裡那口還有點燙的蛋羹,含糊不清地問:“哥哥,你在吃醋麼?”
“…不可否認有。”沈綏淵低歎:“但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主人格和他不一樣,主人格是需要朋友的。
知道沈霧人格分裂的隻是極少數,“沈綏淵”是不被熟知的存在,“沈霧”需要作為人應該有的社交圈,哪怕小,也得有,但“沈綏淵”這個沒有身份證的“人”不需要。
沈霧彎眼,心情輕快起來:“哥哥。”
他喊另一個自己,卻又不說乾什麼,沈綏淵應了一聲,也沒等到後續。
偏偏沈霧又笑眯眯地再喊了聲:“哥哥。”
沈綏淵還是應聲:“嗯。怎麼了?”
沈霧仍舊不說,咬著沈綏淵喂來的排骨,像小孩子一樣小幅度地晃動著身體表達自己的愉悅。
沈綏淵愛自己這份孩子氣,沒忍住放下筷子捏了捏左臉:“到底怎麼了?”
“……我不好意思說嘛。”
沈霧紅著耳朵,吐出骨頭:“就多喊你幾聲,再說哥哥你不是也知道我想說什麼嘛。”
沈綏淵挑眉,故作不解:“想說什麼?我不知道。”
沈霧:“。”
他不理他,就隻張口咬咬住遞過來的土豆,結果沈綏淵把手往外放了放:“嗯?”
沈霧:“?”
他想抬手奪過筷子,但左手又被尾巴困住,完全就是又在被另一個自己欺負:“…哥哥!”
他扁扁嘴:“你彆惹我。”
沈綏淵莞爾:“怎麼?要咬我呀,來呀。”
沈霧:“……”
他倒是真想,但問題是他要是一口咬過去時沈綏淵故意把身體控製權放給他……再說咬沈綏淵就是咬自己,何必。
沈霧乾脆祭出大招:“那就不吃算了唄。”
沈綏淵立馬滑跪:“彆,我錯了寶貝兒。”
他鬆了鬆尾巴的同時,也把土豆遞了回來:“我剛讓空調吹了下,涼得剛好了。張嘴,啊。”
沈霧被逗笑,也裝不下去生氣了,乖乖張嘴咬住。
而沈綏淵也是把他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我當然知道你想說什麼。”
他彎眼,在腦海裡響起的聲音充滿了愉悅:“你想說我好愛你。”
沈霧一頓,脊背瞬間一繃,又覺得沈綏淵這話好有歧義。
他剛想說什麼,沈綏淵便再笑眯眯地補了句——
“是的,我好愛你。”
……其實也沒什麼歧義。反正無論是“我”還是“你”,都是一個人。
沈霧耳朵徹底變成火燒雲,低下頭聲音飄忽著嘀咕:“也、也不用特意說出來……”
他知道的。
因為他也是如此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