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花鳥團扇 因公徇私(2 / 2)

匪石 伏淵 16132 字 9個月前

莫奈平時也經常視頻跟姥姥和媽媽通話,看到手機上的畫麵並不困惑,而是伸手去摸,爪子在屏幕上“劈裡啪啦”作響,不滿足地叫了兩聲。

唐岫明白她的意思,加上一部分私心作祟,問他:“你能不能讓莫奈看看你?她想你了。”

……她也有一點點想。

宋修筠答應得很快,隻是明顯不常跟人視頻通話,鏡頭翻轉過來時,臉上的神情還有些不自然。

清晨的光線是柔和的冷色調,他的膚色被映得更白,額前的碎發帶了些汗,被隨手撥開,輕嵐散去,露出遠山般的眉眼,怎麼看都賞心悅目。

莫奈是女孩,當然也懂欣賞美男,看到宋修筠出鏡,興奮地跳起來,在屏幕上“啪”的一下,尾巴一個勁搖著。

唐岫不由眯起眼睛,伸手托著下巴,胸口的玉墜子在半趴著的姿勢下輕輕晃動,間或碰到她的皮膚。

小狗的視角太低,宋修筠那頭隻看到滿屏幕莫奈的臉,黑亮的圓鼻子在屏幕上又嗅又拱,把後麵的唐岫擋得一點也看不見,無奈地彎了彎唇。

唐岫今早的課九點四十才開始,但因為還得給莫奈喂飯跟遛狗,她沒有打擾宋修筠太久,不一會兒就結束了通話。

隻是才短短七分鐘,她莫名其妙地就知道了他今天一整天的行程安排。洗漱完在食堂吃完早飯,先跟所長到祭祀坑外的幾處工地看看,下午再去八號坑給他一個師兄乾乾苦力,讓他們的老腰放半天假。

唐岫趴在枕頭上聽著聽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沒想到他會主動跟她說這些。

聽起來簡直像在給她報備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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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

宋修筠出差之後,莫奈的吃喝拉撒重新落回唐岫頭上,她的生物鐘被迫調節得十分健康,連著三天給自己蒸了蝦餃做早餐,然後忙忙碌碌地上課、看書、寫作業,晚上回來還會畫幾筆畫,過得還算充實。

周六帶莫奈去買了花,跟高中的朋友江安瀾去看了個畫展,還去寵物友好的餐吧吃了晚餐。

就這樣數著日子挨到星期天,唐岫睜眼的時候就在想宋修筠今天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明天早八還得給大二學生上課,最遲今晚總得回來了。

然而早上遛完狗睡了個回籠覺,中午吃完外賣把家裡打掃了一遍,一直到落日時分,宋修筠還沒回來。

唐岫在茶室的木幾上擱下筆,俯身拉開窗簾,天光收儘,隻剩被稀釋過的淡金色,不遠處的建築和更遠的山影都被敷成含糊的灰紫。

“這都幾點了……”

唐岫喃喃,托著下巴看了一會兒,良久才收回視線,蘸筆在畫上蜜蜂的尾部點上金粉,又拉開距離整體看了一遍,便收起桌上的畫具,隻留下畫上的那株鳶尾在茶幾上晾著。

她下午擦桌子的時候在抽屜裡翻出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蒸汽眼罩,這會兒實在沒心情做彆的事情,莫奈又在睡覺,索性把家裡的燈都關掉,打開音響放上歌,仰麵躺在沙發上,心無雜念地蒸眼睛。

唐岫聽歌的品味很單一,或者應該說大眾又中庸,一點點搖滾,一點點爵士和藍調,還有最近流行的蒸汽波和city pop,每年公告牌榜單上的歌她有一大半都喜歡。

眼罩開始熱熱地熏著她的眼睛,方才在窗外看見的暮色被延長,在黑暗中流入客廳,把木質地板浸得溫溫熱熱的,和邊幾上流淌出的音樂交織在一起,讓人有種從沙發上漂浮起來的感覺。

《As It Was》的前奏響起來時,唐岫已經心無雜念,忍不住隨著節奏感強烈的鼓點晃動腦袋,手指在布藝沙發上一下一下輕點。

宋修筠推門進來時,家裡暗暗的,唐岫的歌單正放到《Wonderful Tonight》。

他對音樂一竅不通,隻知道樂聲悠揚,男人的嗓音很低,像一腳踏入了勃艮第的瑰麗夜色,一下一下撩動人的心弦。

原本準備開燈的手便輕輕放下了,這是她預先營造的氣氛,他不應該打破。放下行李,循著音樂走到沙發旁,才逐漸看清躺在沙發上的她,正枕在扶手上隨著音樂晃動腦袋。

宋修筠垂眼看了一會兒,喉間微動,怕驚動她,便到餐廳那頭坐下,仰頭枕在椅背上,沒有著急整理出差帶回來的一團亂,安靜地聽她放著的歌。

他的飛機剛落地,又坐了很久的車,閉上眼睛後,身體中積累的疲憊在這一刻不知不覺就散去了,被舒緩的音樂重新填滿,在黑暗中認真辨認歌曲裡的唱詞。

“……I say My darling you were wonderful tonight,

(我說:親愛的,今晚你真的很美。)

Oh my darling you are wonderful tonight……

(哦,我的愛人,今晚你真的很美。)”

歌很短,沙沙的尾音散去時,宋修筠睜開眼。

唐岫把窗簾拉開了,夜色透進來,是最好的落日後的幾分鐘,天空的最尾端被晚風沉澱成醉人的玫瑰紫色,似乎能聞到葡萄酒香,餐桌上的馬蹄蓮的輪廓修長,花瓣微卷。

他慣性地伸手去碰,花瓣柔膩,像溫軟的臉頰。

不遠處的茶幾上有半片暗色,大概是唐岫的畫,紙上閃爍著星點的光,隱隱是一朵花的形狀。

宋修筠輕吸了一口氣,抬手覆上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音箱中的鼓點太真切,心跳被震動了,在這樣舒緩的傍晚,跳得有些響。

……

眼罩在發熱後散發出淡淡的茉莉花香,唐岫在沙發上躺得太舒服,睡意上湧,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眼睛上的溫度一點一點涼下來。

好在她還記著宋修筠今晚要回來,胡亂睡在沙發上太不雅觀,在徹底睡著的前一秒把眼罩摘下來,坐起身長長伸了個懶腰,把頭靠在沙發背上,打著哈欠道:“幾點了——怎麼還不回來——”

她這一聲完全不掩飾,每一個字都脹著鼓鼓的氣兒,簡直像動畫片裡熊大熊二的配音。

宋修筠看她醒了,輕笑了聲,伸手打開燈:“誰還不回來?”

“誰!”唐岫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嚇得扭頭,差點沒閃了脖子。等從沙發背後探出頭,看清在不遠處坐著的他,睫毛窘然地眨了眨,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才回來,沒過多久。”宋修筠回答。

唐岫被這回答聽得一哽,回想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麼,手指猶豫地指向自己,又不好意思問,懊惱地縮回沙發後麵,小聲埋怨:“我什麼時候才能不在你麵前丟臉……”

哪想隔著音樂,宋修筠居然聽見了這句話,反問:“你什麼時候在我麵前丟臉了?”

“……剛剛。”唐岫重新露出一雙眼睛,頭發被沙發蹭得有些亂,像探出巢穴的毛茸茸的小動物。

宋修筠沒料到她是這麼看待自己的,疑惑地微微蹙眉,唇角依舊是上揚的:“為什麼會丟臉?”

唐岫被他問倒,不確定地開口:“你不覺得太傻了嗎……”

雖然除了丟臉之外,更多的是難為情,自己在背後整天念叨他也就算了,居然還被他本人聽見。

那豈不是……喜歡得太明顯了嗎。

但宋修筠顯然沒有多想,笑著輕搖了搖頭,走近問她:“現在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這首?”唐岫仔細聽了一會兒,回答,“是事後煙的《K.》。”

“事後煙?”宋修筠歪了歪頭,咀嚼著這個名字,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就是,”唐岫再次語塞,眼神飄忽地落到音箱上,咬字變得又輕又謹慎,“Cigarettes After Sex.”

而她麵前這人太正派了,甚至要用冰清玉潔來形容,不論是“cigarettes”還是“sex”……似乎都跟他扯不上關係。

“哦……”宋修筠的英文水平還可以,當然明白這幾個單詞,似乎也為這個露骨的名字微微咋舌,笑了一下,問,“晚上吃過了嗎?”

“嗯,你呢?”唐岫慶幸這個話題結束,把音樂調輕,拖上拖鞋。

“吃了飛機餐,”宋修筠提步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明天早上想吃什麼,紅豆年糕湯可以嗎?”

“紅豆年糕湯?”唐岫眼睛一亮,這幾天趁他不在,吃的都是重油重辣的東西,確實想吃點甜甜糯糯的,嘴上一口答應,“當然可以啊,現在都可以!”

宋修筠聽見後半句,也明白她的意思了,笑著點點頭:“那現在就給你做。不過這個點開始泡紅豆來不及了,隻能先用現成的蜜豆,口味可能會差一點。”

唐岫沒想到他把自己的隨口一說當了真,忙擺手道:“沒關係的,太麻煩就不要做了,都這麼遲了……”

“不麻煩,正好我也餓了。”宋修筠挽起袖子,打開冰箱時想起來告訴她,“對了,我買了巧克力給你,在門口的袋子裡。”

“巧克力?”唐岫再次被他驚訝到,小跑著去門口把禮品袋提過來,袋子上印著三星堆文創經典的戴著青銅麵具的古蜀人形象,沉甸甸一袋。

“這次報告會是在博物館裡開的,高館長帶我們看了新展廳的陳列設計,出去的時候經過文創店,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就買了。”宋修筠解釋著,嗓音落在細密的水聲上,觸耳溫涼。

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送她禮物呢,居然會在出差的時候都想到她麼?

唐岫的嘴角隨著他的話一點一點上揚,以防萬一,在拆開袋子之前抬頭:“都是給我的嗎?”

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未免太貪心,這麼大一袋,他說不定還有彆人要送,哪能全都給她。

正不知道該怎麼找補,不遠處的人卻理所當然地開口:“當然都是給你的,難不成還送你姥爺麼?他要吃這麼甜的東西,牙都要掉個精光吧?”

唐岫被這話聽得“撲哧”一聲,好在他背對著自己,能夠肆無忌憚地把臉樂成一朵花,一件一件拿出袋子裡的博物館文創。

宋修筠貌似每樣都給她買了一些,從盲盒擺件、冰箱貼到書簽、巧克力,甚至還有線香,生怕有遺漏似的。

唐岫把書簽放到燈下一照,是一把鏤空的花鳥團扇,粉金配色,左邊是銅冠鳥造型,右邊則是銅花果與立鳥,兩鳥在枝上相對,造型感極強。忍不住舉起小扇子告訴他:“書簽好漂亮啊,我會好好用的,謝謝。”

宋修筠聽出她的興奮,把煮著蜜豆的琺琅鍋蓋上:“你要是喜歡,今年放寒假剛好可以去博物館看看,八號坑的野外發掘工作到那個時候應該全都結束了,修複中心就在展館內,博物館的文物修複師會在那裡現場進行修複工作,你可以從早上九點看到下午五點。”

“好啊。”唐岫早就想去那兒看看了,小時候雖然也跟媽媽爸爸去過一次三星堆,但那個時候隻發掘了一、二號祭祀坑,這次啟動的再發掘都把出土的文物編到一萬五千多件了,她想親眼看看自己在考古報告上讀到的那些造型奇特的祭祀器,想看看宋修筠親手捧出土的三尊青銅扭身跪坐像。

但如果能和他一起去就更好了。

他說不定能指著展廳裡的某件文物,告訴她當時是怎麼清理填土,又是怎麼固定文物,怎麼找到平衡的支點把它拉上來的,越詳細越好。

這樣她就能知道,他們好久不見的這幾年,他都做了些什麼,而她並沒有錯過,或是被排除在這段時間之外。

可惜這些話唐岫不可能說出口,隻是小心翼翼地把書簽裝回塑封袋,找到他剛才跟自己提起的巧克力。

三星堆博物館出的青銅麵具冰淇淋太火,隻是不能作為伴手禮遠程攜帶,青銅味的巧克力大概是為了彌補這樣的遺憾,拆開之後,揭下臉上的金麵具,巧克力上逼真地裹了一層不均勻的鏽色,甚至還仿了白色結晶鏽,像是藏在某個雜物間有些年頭而長出的黴斑。

唐岫握著巧克力的木棒和他的大眼睛乾瞪了一會兒,好笑地告訴宋修筠:“巧克力做成這個顏色,看起來確實沒什麼胃口。”

宋修筠親手摸過青銅麵具,確實也不太能想象巧克力做成這個樣子,笑著回答:“抱歉,其他文物受到的關注度不太夠,目前的文創設計主要還是圍繞青銅器展開。你要是實在下不了口,就留著收藏吧。我多買了幾塊,你還可以拿去送給朋友。”

隻是“朋友”兩個字脫出口時,他突然就聯想起那天課上坐在她身邊的男生,尾音遲疑地頓了一下。

總不會拿他的禮物送給他吧?

宋修筠的眉心很輕地擰了一下,嘴上沒說什麼,拆開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方形年糕。

唐岫倒是不知道他有這樣的誤會,下意識應了聲“好啊”,掰下麵具的半個腦袋塞進嘴裡。

隨後驚奇地發現:“嗯……其實還挺好吃的,抹茶味的,裡麵還有一點點堅果。”說著便帶著巧克力去廚房,遞到他麵前:“你也嘗嘗?”

宋修筠條件反射地微微仰頭,直到看清眼前的東西,不確定地垂眸看她一眼。

唐岫收到這個眼神,稍愣了一下,意識到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唐突了,趕忙把手縮回去:“我是掰下來的,沒有咬……要不這塊都給你吧,我還有!”

說著把巧克力塞到他手上,手背和他匆匆擦過,手指卻又因為複雜的交接糾纏了一陣,她的手心一下子就冒了汗,慌不擇路地從他掌心中抽出,轉身回到餐桌。

一定是因為他今天對自己過於友善的態度,才讓她得意忘形了。

居然會衝動到想要喂他,也怪不得他會抗拒。

宋修筠看著她突然落荒而逃的背影,再次疑惑地眯起眼睛。

隨後低頭在其貌不揚的巧克力上咬了一口,認真品嘗過她所描述的味道,發現確實如此,儘管太甜了一些。

再開口時,嗓音因為嘴裡的巧克力有些含糊,帶出幾分若有所思的低沉:“嗯,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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