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黃山鬆蘿 捷足先登(2 / 2)

匪石 伏淵 11456 字 10個月前

“對對對,而且現在大數據太誇張了,我前昨天還在x站刷到你那天比賽的視頻,應該是我們學校的人傳的,播放量很高。”另一個女生道。

“是嗎,還好還好……”程煊熠輕咳一聲,嘗試謙虛。

“所以你是哪兒人啊,從小就練長跑嗎?”

“山城人,差不多從小就在練吧。”

“從小就在練,那真的好厲害啊……對了,群裡哪個是你?好像沒看到你的備注。”對方向他示意手機。

“我,呃……”程煊熠瞄了唐岫一眼,回答,“我ID就是名字縮寫,cyx。然後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20級文保專業的,唐岫。”

他求生欲拉滿,倒是看得唐岫好笑,對那些向她問好的女生彎起眼睛點了點頭。等視線收回來,恰巧路過那幾個體育生臉上的表情,有兩個坐在女生正對麵的,看程煊熠的眼神漸漸有些變味。

倒也正常,他長得最帥,這次運動會又狠狠風光了一把,估計女生們大都是衝著他才來參加這次聯誼的,不是為了剩下這些體育生。

這會兒聽到他有女朋友了,她們的情緒雖然下降不少,但還是很體麵,又和唐岫寒暄了幾句,問他們差兩級是怎麼認識的,話題的中心一直輪不到其他人。

一直挨到服務員一口氣上了很多菜,那個叫蔡丞凱的籃球體特才找到機會,如釋重負地開口打斷他們的交流:“都這個點了,女生肯定都餓了吧,先吃飯先吃飯,不夠吃我們再加。”

“對,把這盤放她們那邊,要不她們夠不到,”韋昊主動端起盤子換了個位置,順便提醒,“都多吃點,今天晚上我們男生請客。”

在座的都還半生不熟,女生們雖然嘴上都應好,吃相還是很斯文。有兩個看麵前隻有啤酒,也沒說什麼,打開淺淺抿了一口。剩下一個叫顧清溪的女生,跟坐在她身邊的人悄聲交談了兩句,便抬起頭來,問:“隻有啤酒嗎?”

“不是吃燒烤麼,你們都不喝酒?”韋昊問她。

“也不是……”顧清溪覺得為難,把手放到易拉罐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打開。

唐岫看不過眼,鬆開嘴裡咬著的吸管,出聲提醒她:“菜單上有飲料,不喜歡酒可以跟我一樣喝豆奶,明天又不是周末,還得上課呢。”

顧清溪鬆了一口氣,對她投來感激的目光,然而沒等她開口,就被蔡丞凱打斷:“彆啊,不是聯誼麼,都喝飲料了還有什麼意思?”

說著又看向另一個女生:“學姐,咱們學校女生這麼多,舞蹈社難得跟我們校隊聯誼一次,彆這麼不給麵子吧,都是成年人了,喝一瓶啤酒有什麼關係?又不會把你們怎麼樣。”

這話說得不講道理,才第一次見麵,女生們出於禮貌,隻是尷尬地笑笑,他的話掉在地上,沒人接茬。

唐岫一早就發現了,程煊熠是個意外,這幾個人更符合她對體育生的刻板印象,就算是名校的體育生,也都一個樣。

不過她不是來這兒參加《非誠勿擾》的,才不管這些男的對她的印象如何,開口打破冷場,問他:“都說是聯誼了,給女生留下好印象很重要吧?喝不喝酒是她們的自由,才第一次見麵就這樣勸酒,我不覺得這種行為給人的觀感會好。”

蔡丞凱被她這麼直白地指責,轉過臉來盯著她,一早就覺得她不順眼,眼神很不好,語氣隱隱帶上意思威脅:“你說我什麼?”

唐岫平時的社交圈很窄,除了一直要好的朋友,就是家裡寵著她的長輩,還是第一次看到身邊有人露出這種沒素質的流氓表情,一副強忍著才沒罵她的樣子,也跟著冷下了臉。

上下打量了這人兩眼,她的手指已經落在手機的緊急撥號鍵上,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這家燒烤店的名字,正想開口回嗆,卻被程煊熠搶白:“她也沒說錯,女生想喝酒就喝,不想喝就點飲料吧,不要勉強。”

雖然是在維護她,但原本緊繃的氣氛被他這樣一攪和,把架給拉住了。唐岫沒了話口,隻能轉過眼瞥他,臉上還帶著沒撒出去的氣。

對麵舞蹈社社長也怕這聯誼到最後真吵起來,開口打圓場:“沒事兒沒事兒,我可以喝酒,學妹還小,沒學會也正常,給她們點兩紮橙汁吧。”

“行,那就橙汁。”剛才還在勸酒的韋昊也倒了戈,拿出手機掃碼加單。

程煊熠看場麵穩定下來,伸手拍拍唐岫的後背,小聲提醒她:“算了吧,我們吃完了早點走。”

唐岫收回視線,轉頭看了圈這群人。為了掩蓋剛才的插曲,舞蹈社社長主動挑了個新的話題出來,問在座的人mbti是什麼類型,話題重新被打開,有人當場要拿出手機來測,氣氛逐漸轉好。

她本來也不是個特彆咄咄逼人的人,看到這兒就算了,伸手拿了兩串澱粉腸,不再開口,隻管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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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知春花苑

宋修筠今天這頓晚餐吃得潦草,唐岫走後出神了許久,才起身收拾餐廳和廚房,給莫奈換了尿墊,給瓶子裡的木瓜海棠換了水,澆花,拖地,倒垃圾,把家裡的活都做到做無可做了,心緒卻依舊蕪雜。

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他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在聽到她談戀愛這個消息的時候,怎麼會如遭雷擊。

他為什麼不想讓她跟彆的小男生談戀愛呢?

難不成是他有某方麵的人格障礙,控製欲作祟?

但這並不合理,唐岫又不是他的女兒,這種念頭放唐昶允和管柯身上或許還有可能,他跟她非親非故的,隻是因為兩家世交才做了名義上的長輩,哪來的控製欲?

那到底是為什麼?

宋修筠想不明白,心浮氣躁在家裡踱來踱去,莫奈便仰頭巴巴地看著他,搖著尾巴來回打轉。

直到宋修筠在客廳的一角停下,彎腰打開茶櫃。

他身邊認識的人都愛喝茶,相互之間多有饋贈,他耳濡目染,也漸漸有了這樣的習慣,到各地出差總會向熟人打聽一二,帶點特產回來。久而久之,櫃子裡就攢出了來自國內各地的十幾種茶,各個品類的都有。

藤編的餐邊櫃一打開,迎麵就是溫和的茶香,他選了一會兒,挑出一盒黃山鬆蘿。

喝綠茶好,綠茶降火。

宋修筠回到廚房燒水,一個人喝茶,也沒心情窮講究,隻拿出玻璃杯,舀入一大勺茶葉,用溫水快速洗了一盞便加滿水,給自己泡了濃濃一杯。

鬆蘿比一般綠茶出湯要快,才從廚房端到茶幾的功夫,茶湯已經轉為碧綠色,滋味也更醇更厚。宋修筠在沙發上坐下,端起杯子吹了吹,淺啜了一口,鬆蘿茶就從舌尖眨眼苦到舌根,滿鼻子清苦的橄欖香氣,讓人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頭。

喝了一口,宋修筠把杯子放下,拿起茶幾旁堆得高高的《梵天佛地》,翻開第四卷。

國內的大部分考古書籍都和他們學院有些淵源,這套書的精裝本在市麵上已經絕版,他手裡這套是托關係收藏來的,是目前研究十四世紀西藏佛教藝術最重要的參考資料,甚至沒有之一。

考古類書籍講究圖文並茂,這套書裡包括大量實地拍攝的圖像資料與翻譯過程中增添的修訂與補充說明,思路清晰,細節充實,許多藏文的偈頌部分翻譯得也十分精巧準確,按理來說,讀起來並不會讓人覺得枯燥。

但十多分鐘過後,宋修筠就把這套書放了下來,發現自己看圖片居然都在走神,比三歲小孩還不如。

書看不下去,隻好喝茶。這麼濃的綠茶喝完大半杯也沒用,他依舊覺得心緒不定,腦海裡翻來覆去都是唐岫的那句“男朋友”,一次比一次鮮明,仿佛說出來就是為了氣他的。

到底是為什麼?

難道他覺得眼紅?嫉妒心作祟?因為他活了二十七年沒談過對象,所以見不得年紀比自己小的姑娘找男朋友?

可他身邊的師兄學長都陸陸續續結婚生子了,他包著禮金去參加婚禮的時候沒什麼感覺,聽幾個教授催他也早點找對象的時候也沒什麼感覺,更何況這句輕飄飄的“男朋友”呢。

那到底是為什麼……

宋修筠靠在沙發上,百思不得其解,家裡隻開著玄關的燈,暮色上湧,從落地窗沒進來,一直蔓延到客廳。

他的餘光瞥見邊幾上放著的音箱,片刻後,把旋鈕轉到藍牙模式。

音箱是唐岫買的,他搬進來時就發現了,但從沒用過。

唐岫怕打擾他,沒在他麵前放過歌,隻有他上次出差回來那一次,不小心闖入隻屬於她的日落時刻。

音箱開啟,但唐岫不在家,連不上她的藍牙,頂上的紅點緩慢閃爍著,映著窗外黑透了的光景,像海麵上無望的燈塔。

耳邊沒有歌,宋修筠仰頭枕在沙發靠背上,閉上眼睛,濃沉的睫毛因此融入夜色。

記得上次問起來,她對他說過一個歌名,然而現在歌名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樂隊的名字十分大膽。

他嘗試回憶當時聽到的片段旋律,卻隻回想起唐岫那天晚上躺在這張沙發上晃動腦袋的樣子,回想起他們在一起度過的很多個黃昏,隨著晚霞漂浮的發絲,倉皇掠起的一蓬雪白香灰。

直到心在某一刻細微地抽動了一下,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種酸意翻騰的情緒的確是嫉妒,但對象不是唐岫,而是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橫插一腳的男生。

他喜歡她。

宋修筠意識到這一點後,這輩子頭一次發現自己愚鈍。

喜歡一個人,居然要在對方被捷足先登之後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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