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聯誼和出了社會後的集體相親也差不多, 隻不過對象稍微年輕一點。體育生和舞蹈社的女生彼此都不熟,又大都是大一新生,隻能想方設法地找話題聊天, 從家鄉聊到專業,再聊興趣愛好, 翻來覆去無非是那些。
唐岫和程煊熠已經配成對了,加上那些男生下意識的搶白, 不知不覺就被排擠在話題之外, 除了偶爾顧清溪主動把話拋給他們,剩餘的時間都在認真吃飯。
一直等菜上完,想吃的都吃得差不多了,唐岫拿出手機,在微信上給他發:
【走嗎?】
之後戳了戳身邊的人, 示意他看手機。
程煊熠見狀, 放下筷子打開微信,頓了頓,主動把手機遞到她麵前,問:“加嗎?”
唐岫看了眼,是在場的幾個女生發來的好友申請,一邊拎起挎包一邊回答:“加吧,沒關係。”
“還是算了吧……感覺怪怪的。”程煊熠聽到這個答案搖搖頭, 收起手機, 對他那幾個室友打招呼,“我們吃得差不多了, 先走了,你們好好玩。”
林文翔嘴裡還有東西,隻來得及點頭:“哦, 行……”
“這麼早就走?你倆打算乾什麼壞事去?”邊上的蔡丞凱插話。
這話問得就不太正常,加上對象是他,聽起來很有攻擊性,程煊熠開口堵回去:“我又不像你,能乾什麼壞事,送她回寢室。”
唐岫早就懶得理這種人,挎上包站起來,對那幾個女生道:“我先走了,你們吃完了也早點回去吧,拜拜。”
“嗯,學姐再見。”女生們都很乖,出聲對她道彆。
“誒,等等等等,程煊熠,玩賴是吧,不是說好六罐全喝了麼,你這怎麼還剩這麼多?給個麵子,喝完再走唄。”蔡丞凱掂了掂他麵前的啤酒,開口叫住他們。
“誰說——”唐岫一下子就來了氣,正準備跟他理論,手臂被人拉住,把她擋在身後。
“再喝一罐是吧,沒問題。”程煊熠也不計較他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數字,拿走他手裡的啤酒,單手打開,當著他的麵仰頭往下灌。
唐岫被他扯到身後,看著這一幕,並不覺得他這種做法很酷或是很男人,隻覺得他被侮辱了,一時想不通自己今晚為什麼會離奇地坐在這兒,跟蔡丞凱這樣的人碰上。
在座女生臉上的表情也變了變,相互交換了幾個眼神。
程煊熠每天訓練大量出汗,一天的飲水量很大,三百三十毫升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喉結大幅度地滾動,很快就喝完了,倒過易拉罐對他示意:“現在能走了吧?”
“能啊,你這麼夠意思,當然能!”對方回。
“那我們撤了,林文翔,你也少喝點,省得明天早訓被老賀批,”程煊熠說完,重新拉住唐岫的手腕,“走吧。”
“等等,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吧,都快九點了,差不多該走了。”顧清溪叫住他們,拎下掛在椅背上的包,站起來。
“我也一起走吧,吃得差不多了。”幾個女生都紛紛站起來,穿上外套。
“啊?這麼快就走了嗎?才九點還早吧,要不再去唱個歌什麼的?”韋昊看轉眼就要散場,愣了一下,忙開口問。
“不了吧,我不太愛唱歌。”其中一個女生婉拒。
唐岫看她們脫離苦海,也有些欣慰,率先推開門走出燒烤店,一邊示意程煊熠:“我打車,這兒離學校挺近的,你先走吧。”
程煊熠今晚喝了六聽,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伸手按了按發燙的太陽穴,回答:“沒事,我送你回去。”
“可是我不住學校,上次吃火鍋的時候你應該記得吧,把你送回學校之後,我哥把我送回家了。”唐岫告訴他。
程煊熠不太記得這些細節,想了想隻問:“那你住哪兒?遠嗎?”
“不算很遠,但是從這兒過去走路得四十幾分鐘。”唐岫看了眼地圖,轉頭跟接一連三從店裡出來的女生說再見。
“那就不算遠,我送你回家吧,我們宿管阿姨人挺好的,晚一點回去沒關係。”程煊熠道。
“晚一點回去?” 有那句不懷好意的“乾壞事”在前,唐岫對這句話格外警覺,打量了他一眼,提醒,“你不會在打什麼歪主意吧?我跟家裡的長輩一起住的。”
這話一出來,直接把程煊熠給整不會了,本來喝了酒腦子轉得就慢點,反應過來後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我知道我知道,你彆誤會,我沒打什麼歪主意……就是不想這麼早跟你分開,等送完你再回宿舍,我肯定會晚一點……”
他們學校至今保留著嚴格的門禁製度,工作日晚上十點半準時關門,經常有學生忘了時間被卡在門外,被迫到圖書館通宵的。
“哦哦……”唐岫上大學以來沒住過寢,確實不會考慮這一點,聞言也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你這樣來來回回,會很麻煩吧?”
“沒事兒,走路四十分鐘最多也就四公裡吧,就算打不到車,我跑四公裡才幾分鐘啊,”程煊熠說著,看路邊停下來一輛網約車,問她,“這輛是你打的嗎?”
“……對,”唐岫看了眼車牌,快步過去打開車門,讓步示意他,“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她前幾天才見識過他跑一萬米,四公裡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很有說服力。
他想送就送吧,就算遇到最壞的情況,她家裡還有個空巢老人,車又是她打的,目的地正確,她沒什麼危險。
兩人坐上車,關上車門,路旁的嘈雜一下子離他們很遠。唐岫長出了一口氣,總算結束今晚折磨人的社交活動,仰頭放空。
這會兒安靜下來,車裡的溫度比燒烤店要低一些,程煊熠的頭便一點一點發起眩來,昏昏欲睡,直到她出聲打破沉悶,告訴他:“我之後不想再跟這群人出來吃飯了,先跟你說一聲。”
他這才清醒不少,轉頭看向她,低聲開口:“實在不好意思啊,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你放心,之後出來玩就我們兩個,不會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了。”
唐岫輕“嗯”,片刻後又問:“我今天對你那些朋友態度不好,你是不是覺得很難做?”
程煊熠知道她指的是誰,“害”了聲道:“是挺尷尬的吧,不過我覺得你沒說錯,硬要勸女生喝酒太沒品了,我看她們後麵表情都不對了。早知道就不應該答應參加這個什麼聯誼,有點丟臉。”
“那你朋友呢,應該很不爽吧?”唐岫接著試探。
“應該是吧,不過蔡丞凱是隔壁寢的,比我大兩屆,為了搞聯誼找人才認識的,也不算朋友吧。”程煊熠撇清關係,免得被拉下水。
“哦,”唐岫聽到這裡,忍不住刻薄了句,“都大三了還找新生聯誼,是有多沒人要?你以後離這人遠點,上了大學彆滿腦子歪門邪道,好好訓練才是正經事。”
不知道是不是平時跟老年人在一起待久了,唐岫板起臉、教育起人來還真像這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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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放平常,晚上九點半宋修筠就已經洗漱好上床了,睡前戴上眼鏡,看一圈國內外的每日新聞,再看看朋友圈裡的師兄老師最近都在乾什麼,偶爾也會關注最近的體育賽事包括電競體育,最後在十點半之前準時睡覺。
但今天喝了太多濃茶,不但不安神,反而被高濃度的□□攪得心律不齊。宋修筠洗完澡本來是準備回房間的,然而中途又折了出去,想著法地從家裡搜羅出了一袋垃圾,又拉上莫奈,打算到樓下散散心。
就算是再精力充沛的泰迪,也不能朝五晚九地遛,加上莫奈天冷了開始發懶,才在家門口的綠道上搖搖擺擺地逛了兩圈,就翻身躺倒在他腿邊,不肯再走了。
宋修筠歎了口氣,也知道狗跟呆他在一起受苦了,彎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捂在懷裡,哄小孩兒入睡似的在莫奈背上輕拍,就這樣在小區樓下來回轉悠,活像孤兒寡母在等一個深夜還不肯回家的死鬼丈夫。
晚上九點多有一波次晚高峰,車況不算好,唐岫在小區門口下車的時候已經九點四十,正想跟程煊熠說再見,他卻主動從車上下來了,抬抬下巴示意:“我送你到樓下。”
“啊?”唐岫有些猶豫,“這個小區路挺繞的,我怕你出來的時候迷路。”
當然,這不是主要原因。
潛意識當中,她不想讓他一下子就和自己走得太近。更何況她現在還和宋修筠住在一起,就算後者是單相思,也是一個新歡一個舊愛,她單方麵在道德層麵上過意不去。
可惜直球破一切彎彎繞繞,程煊熠完全不在意這種理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前走:“放心吧,我認路很在行的,就算真找不著了,還有導航能領我出去。”
知春花苑是A大的家屬院,住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和學生,沒有九九六社畜或是夜生活豐富的都市青年,這個點已經完全安靜下來,有一兩隻蚊蠅在路燈下兜兜轉轉。
唐岫抿緊了嘴唇,他今天已經好幾次拉她的手,之前在燒烤店環境比較嘈雜,注意力被分散也就算了。現在綠道上隻有他們兩個人,這些動作就變得格外明顯,她沒法忽略過去,隻覺得他的手掌心燙得厲害,握得又緊,讓人感到焦灼。
一個人喜歡對方與否,最簡明的測試方式就是肢體接觸,如果眼下的狀況是一道判斷題,她的答案顯而易見。
他們倆一時又找不到可以聊的話題,唐岫能借著風聞到他身上啤酒的味道,總覺得酸溜溜的,聞著讓人頭暈。
就這樣被拉著走了幾十步路,她被他扣住的手腕以下部分不知道該往哪擺,隻能直挺挺地耷拉著,對抗著地心引力和走路過程中的慣性,沒一會兒就僵了。
白天小區裡的風光好,她平時遛莫奈的時候喜歡欣賞沿湖的花草樹木,從沒覺得這十來分鐘的路漫長。但現在她挨不住了,看見前邊的岔路口,便佯裝自然地把手從他掌心中抽出,示意左邊那條路:“往這兒轉,路邊有塊石頭,你可以記一下。”
“我記得住,”程煊熠看了眼路燈後黑漆漆的石頭,片刻後轉頭對她一笑,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喝多了?”
他這樣被路燈一照,耳朵通紅,笑得還一股傻氣。唐岫猶豫地眨了眨眼,反過來問:“你喝多了嗎?”
“沒有,就是頭有點暈,想睡覺,腦子還是清醒的。”程煊熠說著,果然也清醒,再次伸手牽住她,還輕晃了晃。
這次不是手腕,而是正兒八經的牽手,唐岫閉了閉眼,安慰自己隻是心理作用,一小點肢體接觸而已,沒什麼不好接受的。
再說這還隻是拉手呢,她就這麼不習慣,萬一以後他還想親嘴怎麼辦?
唐岫想到那一幕,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了對比之後,突然覺得這樣還行,她至少還能喘氣。一邊稍微用了點力,拉著他加快速度往前走。
程煊熠還真有一點醉了,被她拉著走,便主動加快腳步,到後來慣性使然,轉過一個彎,反客為主地拽著她跑起來,還興奮地“蕪湖”了聲。
這速度對他來說隻是碟小菜,但唐岫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耳邊生風,被迫撒開腿跟上他,手心被攥得全是汗,跟同時遛三條撒了歡的大型犬似的,怎麼也刹不住車。
最後眼看著熟悉的單元樓映入視野,她趕緊開口:“彆彆彆,彆跑了,就前麵這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