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程煊熠跑了兩步,酒意被風一吹,覺得神清氣爽,“對了學……哦不是,我現在叫你名字是不是好一點,唐岫?”
他有點不適應稱呼的轉變,看她氣喘籲籲地點了點頭,又道:“我們明天晚飯也一起吧?我平時也就吃飯有點時間,剩下的時間都要訓練,約會隻能周末跟你出來了。”
“沒關係的,快期中了,我也有好幾個作業要寫。”唐岫擺擺手。
“那你會不會覺得委屈?我之後陪你的時間可能不是很多。”程煊熠想了想,話題剛好到這兒,提前給她打預防針,“我不想在大學混日子,想跑出成績,之後還要回去集訓,時間長的話,可能一整個月都跟你見不著麵。”
“挺好的啊,你現在是身體素質最好的年紀,要是想走運動員的路子,本來就應該好好訓練,去集訓總比去泡吧喝酒強。” 唐岫看他們離家越來越近,神經逐漸緊繃,一邊回答。
“那你答應了?”程煊熠試探地問。
“嗯?當然啊。”唐岫愣了一下,覺得他這話說得奇怪,難不成她不答應他就不去集訓了?那也太戀愛腦了。
“所以明天晚上吃飯也ok對吧?就在學校。”
唐岫平時放學不管在家還是在學校都要學習,要是跟他吃飯的話,最多是和宋修筠說一聲,想想便答應下來:“可以啊。”
“行,那就這麼說定了。”程煊熠心裡的大石頭落下,抬起頭嘗試尋找麵前這棟樓的單元號,“你家住幾單元?”
他們是從小區北門進來的,方向不對。唐岫帶著他繞過單元樓的背麵,剛想告訴他自己家到了,彆再送了,就撞上小區樓下的那道身影。
他的身形被路燈拉得長長的,在晚風中有些蕭瑟。
嘴裡的聲音一下子跑沒了影:“就這兒……”
宋修筠懷裡抱著莫奈,遠遠就聽見他們說笑的聲音。此刻抬起頭來,漂亮的五官在燈下半明半昧,額前的黑發落下影子,眉眼沉入夜色,看不清眼神,因此也判斷不出他的情緒。
倒是他懷裡的小狗睡得安穩,舒服地枕在他臂彎上。他修長的手指陷入莫奈棕色的毛發,在燈下格外白,關節泛著淡淡的粉紅色,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風吹的。
宋修筠從前也聽說過“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這樣的話,隻是眼下,她身邊那個男生名正言順、有頭有臉,眼紅的隻有他一個人。
他的視線在兩人緊緊牽著的手上停留了一會兒,抿了抿唇。
唐岫打死也想不到會被他撞見這一幕,按理來說這個點他應該睡了的,一時間竟然有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動了動自己被捂得濕漉漉的手指,想把手從程煊熠掌間抽出來,卻一時掙不脫。
場麵架在這兒,唐岫左看也不是右看也不是,隻能僵硬地抻直手,開口跟他混淆視聽:“都這個點了,你怎麼還在外麵?”
宋修筠沒回答,注意到她縮手的動作,不著痕跡地目光落向她那個男朋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程煊熠作為自然界的雄性,也本能地察覺到這種奇怪的氣氛,眯起眼睛,收緊握著唐岫的手,很快認出麵前這個人:“你不是玉器選修課那個老師嗎?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說得沒大沒小,卻讓唐岫驚地回了一下頭,她都快忘了宋修筠還有這一層身份了,程煊熠不僅認識他,還是他學生。
完蛋了,明天甚至是星期三,他們還要再碰上麵。宋修筠在她出門前似乎就很不滿意她談的這個男朋友,她昨天也昏了頭,答應程煊熠要在一起的時候,居然還對他透露了自己有暗戀的人這種事……
救命。
唐岫一陣頭暈,明明她沒做錯什麼,這會兒卻有種後宮起火的錯覺,不知道該怎麼救場。
宋修筠聽到這個小男生毫無禮貌的語氣,倒也不意外,輕哂了一聲,開口:“我也記得你,第一次上課就遲到、在我課上睡覺的體育生,你叫程煊熠?”
“是。”程煊熠聽他居然提上課睡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皺了一下眉。
“唐岫跟我說過了,你是她剛談的男朋友,”宋修筠的話音不緊不慢的,抱著狗走近,垂眼看向他不依不饒的手,“但是可以了,現在是她的門禁時間,把手放開。”
雖然他的語氣沒什麼波瀾,但唐岫能聽出來,這是他心情不太好時的腔調。火燒眉毛地瞟了他一眼,又轉頭去看程煊熠,一邊用力地抽出手,一邊開口打圓場:“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免得被卡門禁,我們明天再見。”
她抽手的動作太明顯,程煊熠不好強留,緩緩鬆開手。
宋修筠冷眼聽著那句“明天再見”,隻覺呼吸不暢,輕抬下巴提醒她:“上去吧,早點刷牙洗臉去睡覺。”
“……好。”唐岫不敢不從。
程煊熠作為唯一的局外人,聽見這樣的對話,隻覺得整件事逐漸變得離奇:“他怎麼跟你住一棟樓?”
頓了頓更覺得不對:“我們談戀愛,你為什麼要告訴一個老師?”
“他對我來說不算老師吧,我沒選他的課,”唐岫著急跟他解釋,又怕露餡,舌頭都快打結了,“而且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在校外跟一個長輩一塊兒住,就是他。”
“長輩?他是男的?”程煊熠再次被這個消息驚到。
隻是這兩句話連在一起頗有歧義,聽得宋修筠原本平靜的眉心輕輕打出一個褶來,視線又落到唐岫身上。
難不成她覺得孤男寡女同居不合適,所以一直對外宣稱他是名女性?
差一個輩就算了,師叔還變成師嬸了,真有意思。
宋修筠在心裡都快被氣笑了。
程煊熠雖然學習成績一般,現在還喝了酒,但遇到事情並不糊塗。轉頭看這老師長成這幅模樣,簡直就是個小白臉,不說誰知道是個長輩,再想起唐岫之前跟他說過的差七歲的暗戀對象這事兒,大腦在電光火石之間反應過來:“我知道了,所以他就是你——”
唐岫睜大眼睛,意識到他想說什麼後,一把撲上去捂住他的嘴,動作快得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程煊熠比她高一截,被她摁著肩膀一個勁地往下壓。唐岫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蠻力,硬生生把他拉出去好遠,一直躲到宋修筠看不見的角落,才一個勁對他伸手比“噓”。
宋修筠眼睜睜看她動作親密地拽著她那小男友離開,不知道是有什麼悄悄話不能當著他的麵講,一時都快喘不上氣來,太陽穴連著的一根神經突突直跳,完全沒心思細想程煊熠沒來得及開口的後半句話。
更何況他就算是琢磨了,也琢磨不出什麼門道。
那頭程煊熠拉下唐岫下狠勁捂著他的手,語氣也隱隱冒了火:“真是他?他就是比你大七歲那個男的?”
“……嗯。”唐岫撒謊的本領不太高,時間又太緊,隻能認下。
“那你怎麼能跟他住在一起?”程煊熠揚起聲音。
“噓,噓!”唐岫拉拉他的袖子,幾乎是求著他降低音量,“住在一起也不是我決定的,這套房子本來就是他的,隻是我家裡人讓我借住在這兒……再說也沒多久,他今年才回來教書……”
“那你就打算一直住著?一邊跟我談著,一邊跟另一個男的住在一起?”程煊熠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人。
唐岫趕緊把他的手拉回來,怕這麼不禮貌的動作被宋修筠看見:“我都跟你說了,他是長輩。”
“可是你喜歡他,性質就不一樣,”程煊熠駁回,又看了眼那個小白臉,“再說你看他那個樣子,哪裡像長輩?”
“我……”唐岫也知道自己的邏輯不成立,眼下被戳破,抿了抿唇後,問,“你是說他看起來長得很年輕嗎?”
“彆轉移話題!”程煊熠難得對她發火。
唐岫不喜歡有人凶他,隻是自己不占理,垂了垂眼,主動退了一步:“我知道了,你說得有道理,搬家的事情我會考慮的。”
也確實應該這樣,既然沒可能,她離宋修筠遠一點才是對的,不管她有沒有在跟彆人談戀愛。
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確實不像話。
程煊熠聽她主動把搬家撂出來了,揪著這一點問:“你就隻是考慮?考慮完了還有不搬的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但現在十點多了,你讓我連夜收拾行李搬家嗎?”唐岫今天做什麼都不順,眼下被他窮追不舍,也覺得來氣。要是她一開始就拒絕讓他送自己回家,就不會扯出這一串事了,居然還要在這個點跟人吵架:“你知不知道學校附近好的房子有多難找?我還有狗,能接受養寵物的房東有多少?就算要搬家,我也不能原地給你蓋一棟樓吧?”
搬家這事她從宋修筠要搬進來的時候就考慮過了,也看過很多中介app的房源,隻是由奢入儉難,出租房總不會有十全十美的,每次考慮著考慮著就放棄了。
說到最後,她看麵前的人似乎也冷靜下來了,深吸了一口氣,結束這個話題:“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程煊熠沉默過後,勉強答應:“好。”
隻是離開之前,他發現不遠處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上樓去了,又對她留下一句:“你離那個男的遠點,我感覺得出來,他不是什麼好人。”
“他……”唐岫被這話一堵,頭一次聽見人見人誇一表人才的宋修筠被評價“不是什麼好人”,心情十分複雜。
麵上隻能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晚安。”
“晚安。”
好容易送走了這一尊大神,唐岫轉頭,才發現另一尊大佛已經上樓了,重重歎了口氣,拖著腳步乘電梯上去,忐忑地打開家裡的門。
拋開時間,宋修筠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如往常地在廚房燒開水,桌上擺著兩隻馬克杯。
唐岫換了鞋進去,連她自己都摸不太明白這算什麼情況,她又沒做錯什麼,連道歉都沒由頭,隻能對他訕笑:“那個……學長,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啊,明天不是還要出差麼?”
宋修筠聽見這話,輕“嘶”了一聲。
唐岫不說他都要忘了,她都趁他不備跟人暗度陳倉了,他明天居然還要出差。
忍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他頭一次覺得工作居然這麼礙事。
但表麵上依舊掩飾得風平浪靜,給她倒了一杯水,道:“快去睡吧,以後工作日彆跟男朋友待到這麼晚才回家,影響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