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岫昨晚十點多就上床了, 假期第一天早上隻睡到七點，也不打算賴床，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是去拿手機, 慣例查看昨晚攢了一夜的消息。
大概出口的話比放在心裡更容易應驗，兩秒後，她睜大眼睛，再次確認程煊熠的頭像上冒出了紅點，整個人都精神了, 第一時間點開：
【我到北城了, 你這兩天也放假了吧，有空出來吃個飯？】
微信是昨晚十一點發的，唐岫一看時間，一秒都不敢耽擱下去, 回複：
【好啊，要不今天中午？】
程煊熠的作息這兩個月在省隊已經回爐重造過了，每□□五晚八，雷打不動，就算今天回學校了也一樣, 很快告訴她：
【今天中午不太行，跟室友約了打完籃球去吃飯】
【晚上你有空嗎？】
【沒空明天中午也行】
唐岫不想把自己恢複單身的時間拖到明天，雖然這麼一想好像太冷酷了, 但隔著屏幕, 她的手指率先替她的大腦做出決定：
【那就今天晚上吧】
【去萬象彙吃？】
程煊熠也很爽快：
【okkk, 吃什麼你定, 我們晚上六點見】
唐岫彎起唇角，心情不受控製地變得雀躍，字打得飛快：
【好】
之後放下手機, 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套上床角堆著的家居服，準備出去吃早餐。
離行測考試還有整整四天，背的知識點不多，一晚上就可以搞定。她放假前就計劃好了，這幾天絕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學習上。所以等吃完早飯，唐岫就癱在床上報複性地玩手機，補自己這兩周落下的博主更新，看了兩集電視劇，還吃了一大碗草莓。
直到下午，才發憤圖強地展開自己畫了一個多月的長絹本，接著在上麵磨洋工。
宋修筠一早聽說了她晚上要出去跟人吃飯，傍晚夕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做好家裡一貓一狗飯，便有意無意地催她：“還不去換衣服麼，已經五點了。”
“五點還早吧，換個衣服的事……五點四十我再走。”唐岫正給畫卷上染過色的棲雲塔勾勒細線，說話時連眼睛都沒轉，屏息地盯著自己的筆尖。
她之前說好要把這幅畫送給他的，眼看年關將至，作為新年禮物再好不過。要再接著拖下去的話……就隻有情人節了，洋節送國畫，總覺得不大著調，還是這幾天趕一趕工，爭取年前畫好裝裱。
宋修筠聽她不著急，也沒再說什麼，一直等到五點半，看她終於舍得擱筆，跟著站起身來：“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唐岫看他一眼，帶著新歡送舊愛，未免顯得她太朝三暮四，第一時間拒絕：“不用了，我打車過去就好。”
宋修筠並不勉強，隻提醒：“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雪，傘幫你放在門口了，早去早回。”
“好。”唐岫點點頭，回房間換衣服。
隻是吃個晚飯而已，化了妝再卸太費勁，她連衣服都挑得簡單，黑色的羊毛大衣搭配彩色的菱格紋圍巾，出門前隻塗了麵霜，免得臉被北城冬天的風吹得皮開肉綻。
晚餐約的是烤肉，一進店，唐岫就被充斥著肉香的熱氣所包圍，從室外帶來的冷意頃刻就散了，嘴裡呼出的白氣也消失不見。
程煊熠已經到了，給她發了包廂號，店裡的服務員接過她脫下的大衣掛好，在前麵替她引路。
等她在包廂前站定，看服務員要幫忙推開日式的格子門時，突然覺得緊張，悄聲阻止了他，表示讓她自己來就好。
太久沒見麵了，也不知道今晚該用怎樣的態度跟他相處，她在這之前也沒跟人提過分手，不知道怎樣才能不讓場麵變得難堪。
但一切似乎都要取決於他，她的態度是沒法改變的，如果他能接受得好的話，他們不說能做回朋友，至少還可以好好吃完這頓飯。
唐岫在門外深吸了兩口氣，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檔口，門卻忽然被裡麵的人拉開了，程煊熠大喇喇地示意她：“還愣著乾什麼，進來啊。”
唐岫沒防備，驚嚇的表情被他抓了個正著。程煊熠一早就聽見門外的動靜了，就是故意嚇唬她的，臉上露出惡作劇成功的表情，示意她身後的榻榻米：“行了，肉幫你烤好了，進來吃吧。”
他也知道兩個月不見，氣氛可能會有點尷尬，但再讓她在外麵僵著也不是個辦法，還不如他先出手。
唐岫雖然被嚇了一跳，但也在第一時間放鬆下來，發現他眼下見麵時的語氣也像上次在微信裡一樣，大大方方的，沒有給她壓力。
等她入座，腳下的榻榻米還發著熱，可以舒舒服服地溫腳。桌上的菜已經上了不少，幾道前菜冷食，一個刺身盤，還有五六種牛肉，她略略掃眼一眼，就知道點的都是她愛吃的。
程煊熠把烤好的一盤眼肉放到她麵前，順手給她倒了杯熱茶：“店裡飲料都是冰的，我沒點，你再翻菜單看看。”
“好。”唐岫點點頭，拿起杯子，接著喝茶的檔口偷偷打量了他幾眼。
程煊熠的身材氣質倒是沒太大的變化，精瘦，五官端正。隻是比上一次見麵要黑上不少，大概是整天在太陽底下跑步曬的，也好在他是秋天回的省隊，要是換到夏天，估計會黑得徹頭徹尾。
除此之外，頭發似乎也剪短了不少，額前的劉海不大規則，幾乎剪到了頂，毛毛糙糙的。
程煊熠注意到她的眼神，不自在地抬手捂了捂額頭，輕咳了聲：“這幾下是我自己剪的，頭發長長影響訓練，懶得去理發店了，我朋友說剪得跟狗啃了一樣。”
唐岫被這個形容逗得“撲哧”一聲，提醒他：“快過年了，這幾天有時間還是再去修一修吧，太明顯了。”
“明天就去，”程煊熠放下手，滿口應下，夾起兩卷牛舌放到鐵網上，發出爽利的“刺啦”聲，一邊道，“對了，我前幾天在訓練基地出不去，昨天晚上才給你寄的快遞，可能明天會到吧，你到時候記得看一下。”
“哦，我今天好像收到物流信息了，謝謝。”唐岫早上還奇怪自己買了什麼東西發的順豐，他這樣一說就對上號了。
程煊熠點點頭，重新低下頭來烤肉，示意她：“快吃吧，我沒讓服務員來烤，不知道肉有沒有老。”
唐岫聞言便拿起筷子，蘸上調料嘗了一口：“好吃的，這家店的肉很不錯，鰻魚飯也好吃。”
“鰻魚飯我點了，還沒上。”程煊熠道。
他們從見麵到現在的對話都不痛不癢的，兩個人都在努力營造一種還算融洽的氛圍。唐岫把那一小盤肉吃完，喝茶潤了潤嗓子，總算想到一個話題，問他：“對了，你訓練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參加選拔？”
“已經選拔完了，本來說要等到一月多，後來選拔組分出了好幾個工作組，提前來了。”程煊熠回答。
唐岫聽他話說半截，也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問下去，謹慎地試探：“那結果怎麼樣？”
“進了啊，不然呢？”程煊熠一抬下巴，總算忍不住露出臭屁的神情。
唐岫才知道他剛才藏著掖著是在這兒等著她呢，有些好笑：“我之前聽你說要跑進一十九分，是不是完成了？”
“嗯，現在的最好成績是一十八分五十八秒，還行吧。”程煊熠提到成績，臉上的自得便無意識收斂了起來。這個話題對他來說有點嚴肅，國內萬米長跑的成績連續十多年都處於低迷狀態，能跑進一十九分的人都屈指可數，更彆說一十八分三十秒，這點成績放到世界級的賽事上根本沒法兒看。
“恭喜啊，”唐岫彎起眼睛，替他感到高興，“那等你過完年，是不是就直接去國家隊訓練了？”
“對啊，過完年就得回北城集訓，通知上好像寫的初七吧。今年九月亞運會就開辦了，估計大半年都得待訓練基地裡備賽。開學了還得回學校把這學期的幾門緩考考完。” 程煊熠想到接下來這行程都覺得膽寒，隻能安慰自己，“不過不用休學了，周末偶爾還能出來跟朋友聚一聚，還是挺好的。”
“你的意思是，你今年九月要參加亞運會嗎？”唐岫被這個消息震撼到，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後半段話中沒有提及她。
按理來說，如果他們要繼續談下去的話，結束異地戀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卻已經把它排除在外了。
“害，也不是說我多厲害，主要是現在國內萬米長跑的運動員少得可憐，很多都是平時專練五千，臨比賽了拉去湊數的。我這個成績在國內排名都快數一數一了，我不參加也沒人了啊。”程煊熠怕被這事她看成多了不起的榮譽，趕緊解釋，末了抓了抓頭發，道，“我就希望這段時間能再衝一衝，到時候要是能跑進一十八分三十，說不定能拿個獎牌。”
唐岫知道他隻是謙虛，就算國內成績再不好，十四億人能跑到數一數一，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慢慢靠上身後的椅背，看著他感歎：“太厲害了……”
她到底是何德何能，居然暈頭轉向地跟一萬米項目全國第一的運動員談過戀愛。
程煊熠都快被她誇得不好意思了，低頭把烤好的牛舌夾出來，禮尚往來地問她：“你呢，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過兩天還有最後一門行測考試，這個寒假打算去陶陽鎮學習一段時間，下學期還安排了實習。”唐岫簡略地回答，她的學習內容和他的備戰亞運會比起來，著實不算什麼。
話出口後，又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倆在戀愛這方麵雖然失敗了，但在學業和事業方麵都做得不錯，至少沒耽誤。
所以不管怎麼樣，也算是一段還不錯的交集吧。
唐岫彎起唇，突然覺得自己心裡懸著的石頭鬆快下來，想了想問他：“要不要喝酒？這家店可以點到很不錯的清酒。”
程煊熠被這個提議聽得愣了愣，最後點頭：“聽你的，我喝什麼都行。”
宋修筠的父親是清酒這一塊兒的老饕，逢年過節吃飯就會往唐家帶幾瓶，所以唐岫雖然不精通，也知道她眼熟的牌子應該都不錯，考慮到價格，沒多點，隻要了兩杯。
等酒上來，菜基本都上齊了，程煊熠烤完了一批肉，也不在她麵前裝文雅，放開了吃，氣氛便自如許多。
吃飯總歸是要聊天的，唐岫主動告訴了他家裡領養貓的事，還給他看了無數張她拍下來的照片和視頻。
程煊熠本來就是個喜歡動物的人，被梅乾看得眼睛都快發光了，連聲說了好幾句“我去，真就這麼可愛”，搞得他也想養幾隻，還問她領養會在哪兒辦。
唐岫下意識回答：“北城的領養會要求挺高的，要有戶口和穩定工作，你接下來住訓練基地，估計申請起來比較困難。可以看看山城那邊的救助機構，都會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信息的，你家有養寵物的經驗，成功率會很高。”
程煊熠聽到這話，牙酸地輕“嘖”了聲，想了想，喝了口酒，主動挑明問她：“所以你是跟那個姓宋的老男人一起領養的？”
“我……”唐岫的眼睫顫了顫，掩飾不住瞳孔地震。
她一早就發現了，程煊熠看著粗枝大葉的，但腦袋很靈光，對細節捕捉得也很準確，就是沒想到自己會這麼笨，居然直接就說出來了。
這算什麼，當麵出軌麼……
她搭在暖爐上的腳趾都蜷緊了，覺得自己不僅道德敗壞，還漏洞百出。
程煊熠看她一臉無措的神情，輕擺了擺手，示意她：“害，你彆緊張，我也知道你今天跟我來吃飯想說什麼，之前不是打過預告了麼？那就我先說吧。”
“……嗯。”唐岫的眼神微微閃爍，最後輕點了點頭，拿起杯子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