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 唐岫的身體出於本能,站了起來,抬眼看向自己的門。
正準備過去找他時, 又意識到自己未免太急不可耐了,哪有喂了個甜棗就給人搖尾巴的道理。
唐岫逼自己停下腳步, 轉回來坐下。
之後拿出手機看了眼,剛才收好行李是下午四點二十三分的事,現在都四點三十五了, 她已經把他關在外邊二十六分鐘了,將近半小時。
一算到這兒,唐岫給自己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放下手機, 走到門後。
深吸了一口氣,她像做賊似的, 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的一道縫隙,隻露出一雙眼睛來。
宋修筠果然還在外麵, 站在廊柱下, 眼睫斂著,神情懨懨的,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下一秒,有所感應似的抬起頭來,正對上她在夾縫裡的目光, 臉上的表情才跟著一鬆,露出幾分撥雲見月似的光彩。
唐岫咬了咬唇,剛才見他還覺得賭氣,滿腹的幽怨,現在心態有了變化, 看見他漂亮的五官,就不爭氣地隻剩下赧然了,頓了頓,出聲問他:“你……就在外麵站著嗎,還是要進來……?”
宋修筠感覺出她態度的轉變,走近了兩步:“可以進來嗎?”
唐岫低著腦袋,含糊地點了點頭,側身讓出門邊的位置。
宋修筠看她這副模樣,暗鬆了一口氣,推開門進來,又原模原樣地替她關好。
果然,他選擇寫信是對的。現在真正共處一室,他們誰也不敢看誰,視線像推球似的來來回回,總也碰不到一塊兒去,既不相顧,又無言。
最後還是宋修筠率先打破沉默,問她:“你看了信……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唐岫被問得大腦空白,一時竟然想不起信裡的隻字片語,隻想臨陣脫逃。
不該這麼著急的,要是能回個檔就好了,她想把那封信再好好讀個十八百遍,免得領會錯他的意思。
良久後,才不得不吱聲:“你確定嗎……?”
“確定什麼?”宋修筠感覺出她的緊張,心跟著懸起來。
“你信裡說的那些話,”唐岫默默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拖鞋,“說不定這次又誤會了……其實不是真的喜歡,隻是覺得過意不去。就像心理暗示一樣,你一直在想這件事,又覺得我是個好人,就會產生錯覺……”
像他信裡提到的那些細節,就算隻是朋友、家人,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吧。
姥爺給她做飯的時候也很高興;媽媽以前放學接她的時候也很期待;就連唐峪,也幫她給莫奈洗過澡……
其實不能說明什麼吧,相處得很愉快,不代表就是喜歡。
宋修筠被她這樣一說,不免怔住了,但不是因為自我懷疑,而是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剖心坼肝這樣的事他做不來,過去也沒人需要他這樣自證,隻能啞然問她:“你覺得怎樣才算是真的呢?”
這話他來問她,唐岫當然答不出來,低低斂著眼睫,不由覺得惱他,木頭樁子就算了,怎麼還倒打一耙。
半晌沉默後,唐岫在餘光中眼睜睜看他向自己走近,下一秒,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並不是很有侵略性的擁抱,隻是伸手環住了她的肩膀,算得上紳士。可因為他們身高的差距,這樣清淺的擁抱,也足以把她完全攏在懷裡。
唐岫一驚,拖著拖鞋的腳幾乎踉蹌了一步,整張臉嚴嚴實實地埋上他胸口的位置,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直挺挺地任他架在懷裡。他身上的溫度和大衣外套上散發出的木質香隨後蔓延而來。
宋修筠從她的肢體語言中感覺到她的無措,像是抱了塊木頭,喉結微微滾動,嘗試俯下身來,讓出肩膀的位置,靠她更近一些。
唐岫拚命忍著,腦海裡的思緒已經混成了一鍋粥,直到發現自己再不呼吸會憋死過去的時候,才不得不踮起腳,從他身前小心翼翼地鑽出頭來,下巴貼近他的肩頭。
隻是很快就意識到這一來她被架得更高了,除了肩膀,身體其他的部分不好意思碰到他,手也不敢亂抓,就這樣僵硬地踮著,足弓隱隱發麻。
宋修筠顯然察覺出了她的為難,長指在她肩上猶豫地動了動,另一隻手移下來,輕輕扣住她的腰,使她不得不貼近自己。
“嗚……”唐岫被他突然大膽的動作攪得心慌意亂,一個沒防住,嘴裡冒出一聲求饒的輕呼。
宋修筠手臂上的力道因此稍鬆,低下頭來,等待她接下來的態度。
唐岫隻是任他抱著,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純粹沒有感覺,一點回應也沒有。
他的話音不免帶上幾分埋怨,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看出來了……現在明明是你不喜歡。”
“……啊?”唐岫隻感覺他的聲音很近地傳過來,幾乎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耳後根本能地泛上一陣酥麻,想曲起腰躲開。
大腦過了一會兒才分辨出他剛才說了什麼,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結論嚇到,第一時間辯解:“沒、沒有……”
宋修筠聽見這個答案,略感安心,頓了頓,語氣裡的幽怨更深:“那為什麼不想碰我?”
“我……”唐岫一張口,臉上就一陣燙,靠近他那側的耳朵紅得快要滴出血,“我沒準備好……”
“需要什麼準備?”宋修筠輕笑了一下,問得很耐心,一邊在懷裡找到她縮起來的手,牽著她一點點落在他腰間,示意,“你可以抱著我……這樣是不是更能確定我喜歡你?”
他的咬字很好聽,嗓音是和煦的,尾音稍稍揚起,初春的柳芽一般,勾得人心頭一亂。
唐岫聽見他親口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剛才的猶豫在一瞬間消失了,原來並不是不確定,而是需要他說出來才算數。
手抱住他腰的動作還有點不自然,偷偷攥住了他的大衣外套。以前雖然肖想過很多次,這會兒真正實踐起來,她還是慫包一個,隻能大致隔著衣服感受到他的腰很薄,窄窄的,如果把手放得更舒展一些,可以完全環住。
的確是細腰美人,她的眼睛還是尖的。
宋修筠等待著她一點點在自己懷裡放鬆下來,原本像弓弦似的緊繃的後背鬆懈了,身上穿著熟悉的毛絨睡衣,抱起來是柔軟的,她的體溫和他的交織在一起,幾乎暖進四肢百骸。
所以儘管是第一次,他卻訝異地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不自在,而是自如的,仿佛這一切理所當然如此,甚至想把她抱得更緊一些。
於是他也這麼做了,收緊手臂,低頭用下巴在她的發間輕蹭了蹭。
唐岫感覺到他的動作,才退下去一些的熱度再度席卷而上,甚至連把頭埋下去做鵪鶉都做不到,隻能在鼻尖輕輕地哼一聲,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找盆冷水靜一靜。
她小時候是常常像這樣哼哼唧唧的,被蚊子叮了覺得癢,也要在原地賭一會兒氣,嬌氣得很。長大之後就沒再見到了,誰知道眼下又暴露出了本性,也不吭聲,隻會支吾。
宋修筠難免莞爾,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一邊鬆開她,問:“現在應該確定了吧,要是隻覺得你是個好人,怎麼能這樣?”
唐岫的眼睫細碎地眨著,在深冬霧似的午後裡,像煨出的一汪甘泉,實在羞於開口,隻能含糊地點點頭。
現在的確可以確定了,畢竟哪有師叔這樣抱師侄女的,不是亂了綱常麼……
宋修筠看她這副模樣,突然想起學期初,他們將要住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
她才洗過澡,臉被蒸得緋紅,眼神也像這樣閃爍著。
又或者是中秋的那一夜,她喝了酒,醉得搖頭晃腦,眸子在簷下恍若曲江水泛起春潮。
這樣的衝動事實上一直如影隨形,隻是他在過去習慣性地壓抑住了,甚至不敢細想便遺忘到腦後。
現在不一樣了,他才明白這並不算原始的罪惡,或許依舊是罪惡的,但他的負罪感已經減弱了太多。
這樣為自己開脫過後,宋修筠的眉眼微微彎起,伸手勾住她的下巴,俯身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唐岫的眼睛倏地瞪大,好在他靠得太近,隻能看到他半抹殷紅的耳廓,不會和他的視線撞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