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並未對這個計劃做出任何評價。他好像已經習慣了自家幼馴染的幼稚行為, 就算鹿野又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洗腦式的說“快誇我誇我誇我”之類的話,表情也沒有出現任何裂痕。
他隻有在偶爾被煩到的時候才會抬手捏住那顆黑色的腦袋, 太宰治的目光下斂, 沉靜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麼情緒的波瀾:
“有什麼變化嗎。”
鹿野又想了想。
“異能無效化。” 他說, “鬆手, 很痛誒。”
鹿野又不快樂,太宰治就快樂。
聽見這話的太宰治不僅不鬆手,反而還露出了個輕描淡寫的微笑。
“是嗎。”
太宰治回答。
“反正小鹿野你遲早會被自己的遊戲弄死, 就算今天痛死在這裡也無所謂吧。”
【“你該不會是真的擔心我死掉?”】
之前挑釁的話得到了反擊, 鹿野又明川聽著抬眼,不滿地握住對方捏著自己腦袋的手腕。
鹿野又:“過肩摔!”
鹿野又:“看招!”
傻瓜鳥看得目瞪口呆, 對太宰治深不可測的認知在此刻達到了巔峰。
不愧是那什麼黑色幽靈!竟然連這種話都敢說, 鹿野又可是記仇到他偷吃了他的蛋糕都要逼他吐出來的人。
但鹿野又才不管他們怎麼想的。他自認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覺得拿三份工資迫害彆人顯然比在大馬路上抓人超速更有趣。
那麼現在就剩下了唯一的問題——
怎麼才能混進去當教官。
從零開始的設想顯然不現實, 鹿野又明川回到總部後就開始在自己的動物園裡挑挑選選,最後決定重操舊業, 去捉一個對方現成的核心成員,然後再取而代之。
“所以為什麼又是我啊!”
剛從鋼琴家手中獲得自由的鬆鼠高橋崩潰,他抱著腦袋,在鐵質的籠子裡用毛茸茸的可愛外表以頭搶地。
“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有多恐怖!”
鹿野又:“這麼說來你認識他們嘍?”
鬆鼠高橋:“……”
大意了。
這個黑心黑手黨怎麼老抓他把柄。
鬆鼠高橋沉默, 開始思考自殺的可能性。
然而在他下定決心以前, 鹿野又明川已經無情地把他從籠子裡拎了出來,強迫他背上自帶攝像頭的小書包。
“沒關係。”年輕的乾部貼心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不就是搶劫搶到彆人頭上被打瞎了一隻眼嗎,你看,你還有一隻, 想必這次也能活著把情報帶回來。”
“……”港口黑手黨的大樓外晴空萬裡,鬆鼠高橋卻無聲地流下眼淚。
天真,他真是太天真了。
犯什麼罪呢,早知道會落入這個黑手黨手裡,他這一生就行善積德,去大馬路上撿落葉了。
“而且又沒讓你去打架。”
鹿野又明川說。
“你隻要把他們成員的行動拍一段給我就好,誰會去為難一隻背著書包的小鬆鼠。”
鬆鼠高橋頓住,忽然覺得魔鬼說的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還能報那瞎眼之仇。
沒錯!作為犯罪分子!他鬆鼠高橋——不對,高橋樹也是有骨氣的人!
鬆鼠高橋振作精神,摸了摸下巴後心情愉悅地豎起尾巴,沒注意到名為鹿野又的魔鬼已經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窗戶。
紅色的按鈕被按下,高橋樹和鹿野又明川四目相對,消失隻是一瞬間的事。
特製的小背包化作噴射器,在鬆鼠的尖叫中在天邊化作一道絢麗的彩虹。
“啊啊啊啊——可惡的黑手黨!我要……咕嚕咕嚕……我要宰了……咕嚕咕嚕咕嚕……”
低空在海麵上飛行的高橋樹仇恨對象轉移,鹿野又明川無辜地眨了眨眼,最後後退兩步,在自己辦公桌的抽屜裡找出一張說明書。
中居律陷入沉默。
“鹿野又大人。”
他張了張嘴,委婉道。
“說明書這種東西,您應該在實踐以前就打開。”
停頓幾秒,學會操作飛行器的鹿野又明川終於把潛水的鬆鼠從海裡撈了出來。
他抬眼,金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如小鹿般無辜。
“哦。”
他說。
“抱歉。”
“我在模仿海綿寶寶。”
“你知道海底下會武術的鬆鼠珊迪嗎。”
中居律:……
不知道的話您是不是還得親自去好水潛水一探究竟。
偏心的輔佐官歎了口氣,他推了推眼鏡,雙標的同時也完全不顧高橋的死活。
觸犯了Mafia的利益,本來就是該死的人。
他們黑手黨又不是警察,隻要能達到目的,怎麼會有同情心。
“算了。”
中居敷衍地說。
“您最重要。”
“您開心就好。”
-
小鬆鼠大冒險。
短短的一個小時裡,高橋樹從一開始的震驚恐懼,到後來的心平氣和。
直至降落,鬆鼠高橋已經能很好地適應自己的命運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後能去當飛行員——如果不是他的背包中途爆/炸,降落地點不太妙,吧唧一下掉到了曾經打瞎他一隻眼的罪魁禍首槍上的話。
黑色的伯/萊/塔泛著熱意,琴酒的腳邊是一具剛處理完的屍體,就這麼看著一隻從天而降的鬆鼠在他的槍管上來了段燙腳的House(一種街舞)。
伏特加沉默。
伏特加震驚。
伏特加欲言又止,想笑又怕自己的人頭落地。
從業十幾年,即使是伏特加也沒見到過這尷尬的一幕。
他憋笑憋得渾身顫抖,嘴角抽搐地看著那隻鬆鼠默默地在大哥的槍上後退一步,然後兩步——
受到驚嚇的鬆鼠手腳並用,在子彈的祝福下上了樹。
多冒昧啊。
伏特加繼續顫抖:“大哥,那什麼……”
琴酒:“閉嘴。”
殺完人的Top Killer脾氣不太好,可能是沒想到區區一隻鬆鼠手腳竟然這麼敏捷的緣故,琴酒麵無表情地盯著遠處鬱鬱蔥蔥的樹林,神色有些陰沉。
伏特加願把今天稱之為第二個紀念日。
自從上次大哥的車在眼皮底下被人用顏料寫了“去死”兩個字後,大哥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過這種表情了。
同行!絕對是同行!
啥也不乾,就寫去死,不是同行還能是什麼!愛惡作劇的麻煩小鬼嗎?
“內格羅尼人呢?”琴酒收回槍,他沒有過於和一隻鬆鼠計較的打算,剛冰冷著臉轉過身,就看到了嘴角一秒鐘抽兩下的伏特加。
琴酒:“……”
伏特加:“……”
“咳。”
詭異的寂靜中,伏特加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
剛才那段鬆鼠House給他造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以至於他現在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但大哥的殺氣一壓過來,伏特加還是強迫自己恢複了冷靜。
“還在朗姆那裡。”伏特加說,“聽說是在研究我們最近的任務報告,就連貝爾摩德對他也不太待見。”
琴酒冷哼一聲。
作為同樣擁有代號的成員之一,內格羅尼是那位先生一手培養,派下來在各個行動組進行考察的武器。
在此之前,琴酒沒有與對方碰過麵。隻是從貝爾摩德口中聽說了對方冷血無情,難以捉摸的形象。
隨便吧,最好彆被他抓住把柄。
琴酒將手插進風衣的口袋,他緩步向自己的保時捷走去,然而下一秒,梅開二度——
被強迫修好攝像頭,已然成為鬆鼠特工的高橋樹降落在保時捷的車頂。
他在微型通訊裝置裡被魔鬼的鹿野又威逼利誘地去拍仇人的臉,卻沒想到保時捷的車頂被暖烘烘的太陽曬得燙腳。
鬆鼠House進化版2.0。
“……”
琴酒這次冷靜地看完了整段舞蹈,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在伏特加痛苦地趴在地上憋笑的動作裡,將伯/萊/塔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愛車。
砰砰兩聲。
六月一日,晴。
今天的戰損保時捷,出自於琴酒自己的手筆。
-
“你到底行不行啊?”
親手給瘸了一條腿的小鬆鼠綁好繃帶,鹿野又明川趴在桌子上,戳了戳他做的特製小拐杖。
鬆鼠高橋:……
鬆鼠高橋:不想和邪惡的黑手黨講話
遁入空門的鬆鼠從頭到腳都泛起了聖潔的光,他抱著鬆果氣得背過身去,屁股底下還壓著兩張剛洗出來的照片。
鹿野又明川笑了笑,他將兩張照片夾進公關官之前整理的資料裡,又向自己的輔佐官遞出了“內格羅尼”這個名字。
管他內什麼的,反正都是即將變成新的小動物的倒黴蛋。
這麼想的鹿野又明川挪回視線,重新開始處理那些堆積的公務。
[妹妹結婚,申請批假]
[狀態不好,申請批假]
[第二次巡邏中與高瀨會的成員發生衝突,請求了中原大人的支援]
[天氣很好,申請批……]
嗯?
鹿野又明川把翻頁的報告又翻了回來。
他的視線落在高瀨會這三個字上,頗為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來他太久沒出現在橫濱,高瀨會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這不完全忘記他上次巡邏的時候把人家武鬥派的乾部頭發拔光的事了嘛。
意識到自己的威懾力下降,鹿野又明川支著下巴,不知道該利用空餘時間做些什麼。
要不然這次把人塞垃圾桶吧。
就說一不小心塞進去的,相信森先生一定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和他計較。
“你們覺得呢?”
少年的嗓音輕和,鹿野又明川向後靠在椅背。
他濃鬱的睫羽在夕陽的光下輕顫,矛頭指向辦公室遠處兩個誰也看不慣誰的同伴。
“太宰?中也?”
隨著話音的落下,腳下的地板又一次發出震動。
這是港口黑手黨的武器庫受到襲擊的征兆,然而不管是鹿野又明川還是中原中也,都沒有任何插手的打算。
與之相反的,由他們管理的部下倒是獨立自主地投入了戰鬥。
黑手黨們不僅對此怨言,反而還時不時笑出聲音。
哈哈哈哈——打架好啊,打架就不用不用跑圈了,也不用和超級賽亞人乾部進行體術訓練。
被一拳打飛五十米這種事無疑給武鬥派的成員們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創傷,但歸功於此,港口黑手黨得到了某種新概念上的“不死軍團”。
被鹿野又乾部一拳錘飛五十米都死不了!隻要不飛五十米今天就是美好的一天!
黑手黨們端著槍,站在武器庫的門口和敵人對決時,幸福得臉都快笑裂了。
“有考慮過回收垃圾的困難程度嗎。”
聽見提問的太宰治輕抬著眼。
“我可不想每天出門就看到兩隻腳。”
中原中也:“……這是重點嗎。”
和太宰治不同,中原中也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窗外混亂的場景。
凡是目之所及,皆是屍橫遍野之處。
為了測試將Q重新投入戰鬥的可行性,在太宰治沒有任務的時期,森鷗外偶爾會把對方從禁閉室放出來一會。
中原中也對此沒有異議,隻是很難不想起一年前鎮壓暴走的Q時的殘忍景象。
同樣想到這的太宰治笑了:“怎麼,小鹿野,你不是很在乎你的朋友遊戲嗎,現在可是為你以前那群沒用的朋友報仇的好機會。”
這句話一出,就連鬆鼠高橋的耳朵都動了動。
他一邊震驚於魔鬼竟然還能有朋友,一邊八卦於報仇二字的由來。
“哇。”
鹿野又明川捏住鬆鼠的耳朵,他在這件事上沒什麼避諱,既沒主動去管樓下單方麵屠殺的Q,也沒否認太宰的說辭。
“我都被扣了兩個月的工資了,再違背森先生的命令我就真的隻能淪落到去你那蹭飯的地步。”
太宰治做的飯一吃頂三天。
之所以是三天,是因為鹿野又明川吃了後大多時間都在嘔吐和昏迷之中徘徊。
醒了吐,吐了醒,就算是神奇的鹿野又也扛不住這樣的打擊。
“不過這樣說似乎不太禮貌。”
鹿野又明川想了想。
“我決定下次打包送給中也和紅葉姐。”
觀察戰場情況的中原中也頓了下。
他神色古怪地側過臉,一副吃了蒼蠅的微妙表情:“……為什麼你覺得我會接受?”
鹿野又明川義正言辭:“當成抗毒訓練就好了——是不是很有道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這就是你到處亂吃東西的原因?
鹿野又明川聳肩,聽見來自樓下的哀嚎。
Q的原名叫做夢野久作。
作為備受忌諱的“精神操作”類異能力者,夢野久作的異能[腦髓地獄]會使目標對周圍的人展開無差彆的攻擊。
一旦中招,“同伴”這個詞就失去了意義,在戰鬥中止以前,所有人都會被視作“敵人”攻擊。
而即使曾經因為暴走而殺死了一百多位組織的成員,但因為是寶貴的異能力者,年僅七歲的Q未被定義為叛徒,仍具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權。
森鷗外下令不準將他處死,那鹿野又明川也就開始假裝不關心。
“……土撥鼠?”
“是小鬆鼠1號。”鹿野又明川嚴肅。
中原中也語塞。
“你一定要到處給人取外號嗎?”
“可是很像啊。”鹿野又明川比劃,他盯著被自己捂住耳朵的鬆鼠高橋,話裡說的卻是夢野久作,“上躥下跳的,我剛接手他的時候遭遇了教育史上的滑鐵盧,被森先生叫去檢討的次數以指數曲線上升。”
夢野久作剛加入港口黑手黨時係著條臟兮兮的圍巾,明明長了張無辜的臉,一副對什麼都很好奇的樣子,壞心眼卻是不少。
他惡劣的幼馴染因為嫌麻煩就把夢野久作扔到了他的手中,以為得到新玩具的鹿野又明川興致勃勃,僅僅隻快樂了一天。
讓他抓活的就把目標弄瘋,讓他抓死的又差點把路人也弄死。
當初第一次帶著夢野久作出任務的時候,鹿野又明川就總是和對方大眼瞪小眼。
什麼尊老愛幼的思想在鹿野又身上完全沒有體現,他是單純的夢野久作不聽話就揍對方一頓,夢野久作大哭他就比對方喊的還大聲的類型。
男孩子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細密的睫毛被淚水浸濕,抱著玩偶看向他時癟了癟嘴。
【“……好幼稚哦,明川。”】
【“……敬語呢?”】
夢野久作想了想:【“可是愛麗絲喊你也沒用敬語。”】
【“愛麗絲是愛麗絲,你學什麼愛麗絲。”】
可憐的夢野久作被人握著一隻腳脖子倒吊著拎了起來,被迫給人掃尾的鹿野又明川麵無表情,一邊走一邊還被捏緊的拳頭瘋狂捶著後背。
【“不要!我不要回去啦!”】
一個鯉魚打挺,夢野久作的身體素質不錯,一下子趴到了他的後背,說完又開始瘋狂捶著他的腦袋。
鹿野又明川痛苦麵具。
【“閉嘴吧。”】
【“都是你的錯,害我天天寫檢討,在你加入以前,明明都是我害得彆人天天寫檢討的。”】
夢野久作消停了。
他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是在想些什麼,腦袋轉不動的樣子像隻不太聰明的毛茸茸。
【“你又關禁閉了嗎,明川?”】
夢野久作問他。
鹿野又明川撇嘴,故意說得很誇張。
【“是啊是啊,都怪你,不是你我根本不會關禁閉。”】
夢野久作歪了歪腦袋:
【“禁閉室裡有什麼?”】
【“什麼也沒有。”】
【“黑漆漆的?”】
【“黑漆漆的。”】
夢野久作沉默幾秒,突然認真:【“那豈不是很恐怖?”】
鹿野又明川沒能理解小孩子的思維。
【“那下次明川關禁閉的時候,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坐在門口陪你。”】
夢野久作趴在他後背,晃著腿說。
【“反正也沒有彆的人願意陪我玩,我們兩個在一起的話,明川應該就不會害怕了。”】
……更加無法理解的思維出現了。
鹿野又明川那時停下腳步,他的影子被路燈拉長,回過頭去與那雙清澈的眼睛對視。
【“……難道不是你少犯幾次錯我就不用幫你背鍋了嗎?”】
夢野久作眨眨眼睛,末了露出一個無比可愛又惡劣的笑容。
【“嘿嘿。”】
教育失敗案例,夢野久作。
想到這裡的鹿野又明川痛心地晃了晃手裡的小鬆鼠:“看看我在隔壁帶出來的優秀選手,那才是我的真實水平!”
“……”
太宰治沒有回話。
他的遊戲機發出[Game Over]的聲音,太宰治眯起眼,盯著屏幕上出現的惡作劇笑臉,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遊戲機也被幼馴染動了手腳。
“zero?”太宰治問。
“是陣平。”
鹿野又遺憾地支著臉,理所當然地歎了口氣。
“拆開後就裝不回去了,怕你讓我賠錢,所以就拜托陣平幫了下忙。”
中原中也無語:“你還真不把我們的後勤部當回事啊。”
鹿野又明川陷入沉默。
“……拜托後勤的話太宰不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