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加入港口黑手黨,想要保護的人突然一下子從個位數增加到三位數的時候。
太宰治這麼想著,又過了五分鐘。
從電子設備裡傳出來的嗓音有些失真,鹿野又明川接通電話。
他的喉嚨乾澀,忍受著電流來帶的麻痹,單手將雷電係異能者按在地上時還有心情開玩笑。
“這不是太宰嘛。”
他問。
太宰治下了車,他穿過被斷壁阻攔的街道,甩開身後呼喚的部下。
“你真是太蠢了。”太宰治嗓音壓低,帶著一絲連自己也不易察覺的顫抖,“就算知道自己一定會死,再晚一點不行嗎。”
鹿野又明川歪頭,他的異能使用過度,疲憊如一股熾熱的火焰燒儘了他的全身。
“怎麼我現在連要做什麼都要由你決定。”
一手握著手機,鹿野又明川嘔出一口血,緩慢地從地上站起。
“而且我可沒想著死。你最好彆把晶子姐叫回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等到第四次的時候,她一定會比以前更討厭我。”
“她什麼時候討厭你了。”
“那就是嫌我麻煩。”
“彆自作主張。”
“我不是故意要殺掉晶子姐的朋友的,是那個士兵一定要撲過來——”
“所以沒有嫌你麻煩。”
太宰治的呼吸急促,他仍在奔跑,艱難地從廢墟上跳下時一截袖子也被扯落。
“聽好了明川,請君勿死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日本。她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現在正在趕往這裡的路上。”
鹿野又明川愣住。
他呆呆地看向自己被穿透的腹部,沒覺得疼痛,隻是牢牢地抓住了半昏迷狀態的澀澤龍彥的手腕。
兩分鐘的標記已到,隻要他想發動異能,隨時都可以進行。
可鹿野又明川的關注點卻不在這。
陌生的稱呼使他哈哈大笑,眼淚從眼角都笑出來了。
“沒關係。”
他說。
“太宰,我是知道你會來救我才自己來的,你總是偷偷乾這種事,一次也不承認。”
“可是好疼啊。”
意氣風發的少年,笑完又開始哽咽。
“雖說答應了彆人要好好改掉怕痛的習慣,但實在是太痛了。”
所有剩餘的力量集中於一處,鹿野又明川再也無暇顧及自己。
“怕痛也沒關係。”太宰治的臉色慘白,語氣卻格外堅定,“把做過的壞事推到我的頭上,然後讓我替你掃尾——拜托了,我不是一直讓你這麼做的嗎。”
鹿野又明川的聲音消失了。
可是通話還在繼續,太宰治的話也在繼續。
“我也通知了中也,還有森先生,紅葉姐也在往這邊趕的路上……”
“你也料到了這個嗎?”費奧多爾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
“……”冰涼的嗓音從鹿野又明川的手機裡傳了出來,回應費奧多爾這句的是長久的沉默,
“還給我。”太宰治停下腳步。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回聲音,此時正仰頭,神色不明地看向遠處建築上的直升機。
“那可不行,太宰君。”費奧多爾一手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麵無表情地垂下眼睛,“你以為我策劃這起事件是為了得到什麼。真遺憾,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本身就能感受到書的所在,寧願把自己弄死也不願意來我這裡。”
“小鹿野比你想象得聰明。”
“也比你想象得聰明。”費奧多爾輕笑,“你應該早點告訴那位首領你的計劃。”
日後二十二歲的太宰治或許能與怪物般的費奧多爾分庭抗禮,可十六歲的太宰治不行。
他還是前不久被森鷗外算計了一次的年紀,偶爾也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為什麼你會認為森先生願意放你離開。”
“失敗也無所謂。”費奧多爾坦然,“畢竟這也隻是我的第一次嘗試。”
“不過港口黑手黨的總部正遭襲擊,從今天開始,鹿野又君的異能在特務課那裡不再是個秘密,就算是一手將他養大的那位也該將他舍棄。”
邏輯很完美,但太宰治卻笑了聲。
那是一種勢在必得的笑容,似乎沒有攻擊力,卻又仿佛從地獄深處爬上來一般恐怖。
“哈…哈哈哈……”
伴隨著這陣笑聲的是一句“林太郎”。
費爾多爾陰沉著臉側過身去,與和自己擁有同樣眼睛的森鷗外對視。
“林太郎。”愛麗絲又喊了一遍,“他是這麼說的。”
懸浮在空中的女孩抱著巨大的針筒,十分可愛地歪了下腦袋。
沒有穿那件黑色的風衣,也沒有戴紅色的圍巾。
從森鷗外的著裝看來,他明顯是逛街逛到一半就被喊了過來。
男人的神色不明,輕飄飄的視線在昏迷不醒的鹿野又身上停留片刻,又緩慢地挪到了費奧多爾的那部手機。
破碎的建築物裡,森鷗外通過這部手機與太宰治展開對話。
“太宰,你可沒告訴我這是明川君弄出來的動靜。”
“說的話您不就猜到了嗎。小鹿野和異能開業許可證您選哪個,不用想都知道。”
“話雖如此,用明川君要給我送父親節禮物當借口也太過分了。”
“那又怎樣,反正現在您也被扯了進來。異能特務科隻要調取監控就能發現您參與了計劃,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汙蔑您加入敵人自導自演,就為了確定港口黑手黨在橫濱的領導地位。”
“這叫什麼呢?”太宰治微笑,“現在正在哪裡懊悔著的末廣君一定很感興趣,從小一起經曆戰鬥的朋友將死,獵犬的刀刃將直指策劃這起戰爭的黑暗。”
戰爭罪,
“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沉默幾秒,森鷗外麵無表情。
他的袖中滑出一截手術刀,頭也不回地指揮著愛麗絲破解背後的攻擊。
“小孩子的遊戲,大人參與進來未免有些太不公平。順帶問一句,如果我沒有相信你的說辭,你打算怎麼做?”
“沒有如果。”
太宰治將那隻受傷的手插進口袋。
“以您的水平,不可能猜不到相信我的謊言的後果。”
“是我贏了。”
天光破曉的時候,太宰治站在廢墟之上,居高臨下地低下眼睛。
他的眼睛裡空無一物,卻又如晴朗的天空一般清澈。
“利益之下百分之一的真心,小鹿野時常告誡自己不要奢望從您那裡得到的東西——”
“BOSS。”
太宰治說。
“是我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