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才從大隊辦事處回來的許強，臉色很黑，許秀芳沒忍住，問：“爹, 你怎麼了？哪個惹你了？”
這麼問話時, 許秀芳的眼神不經意瞟向哥哥許誌軍。
許誌軍頓時放下碗筷, 說：“我聲明, 不是我啊。我就早上匆匆見了爹一麵，這都大晌午了是第二麵，我上哪個惹爹？”
許強被兒子逗笑, 說：“沒人惹我, 是我從謝家村路過，瞧見那邊在辦席麵，可熱鬨的, 聽說那謝建國十分能耐，竟然有本事從肉聯廠弄回來一整頭豬。”
許誌軍吃驚道：“一整頭豬，用來辦席麵？”
這可真是太稀奇了。
尤其是他們這種山溝溝裡麵，那就更加難得了。
大夥兒一年到頭，也就是年底殺年豬時, 才分得一點肉, 過個嘴癮，平時是難得見到一點肉沫的。
許強點點頭：“嗯。”
許誌軍不由也沉默了。
許秀芳看著陷入安靜的爹跟哥哥, 說：“爹，這有什麼關係呢？不就是肉嗎？回頭咱們隊裡殺年豬, 我們也有肉吃了。”
許強悶聲道：“我這不是因為吃肉，我不高興是因為謝建國家這種做法，是故意打我們的臉啊。”
謝建國一家子如此炫耀, 還大辦特辦，不就是想要在村裡揚名，表示很滿意梁雲這個人？
滿意梁雲，不就是不滿意許秀芳嗎？
許秀芳給爹端上一碗稀飯，說：“爹，他們辦他們的，怎麼辦都跟我沒關係，我不覺得難過，也不覺得氣憤，日子還長著呢，我總不能因為謝建國與梁雲過得好，就一直慪氣吧？他們好一輩子，我就慪氣一輩子？沒必要呢。謝建國他們不值得我關注，我隻在乎自己的日子，在乎自己的家人。”
許秀芳說的是心裡話，也是她一直想要去做的。
許強張張嘴。
許秀芳又給爹倒了一杯開水，放在他手邊，說：“爹，我都想開了，你還沒有想開嗎？”
許強聞言，忍不住笑道：“是我想岔了，還沒我閨女想得開呢。”
許秀芳道：“還不是我爹教導的好？”
許強聽著女兒的安撫，就抱起碗筷，開始吃飯，說：“你們吃了沒？咱們都坐下吃飯了。”
接著，他又問：“怎麼不見你娘吃飯？”
許誌軍順手放下碗筷，說：“爹，我也吃飽了，秀芳跟娘都吃飽了呢，就剩你一個了。”
飯菜是特意給許強留著的。
許秀芳笑道：“爹，你不用擔心娘，她吃過，睡著了，說是突然覺得很想睡覺了，我就扶著她進屋睡了，睡得可好了呢。”
許強一聽，笑道：“那行，就叫她多睡一會兒。”
這些日子，何翠霞經常失眠，睡眠十分差，也就是兒女們都回來後，才勉強能夠入睡，不過睡得也不沉，經常驚醒……
這會兒，聽說妻子睡得好，許強也高興，於是，就快速將飯菜都吃光了，還自己收拾了一通，這才回到大隊辦事處，去做事情。
見爹馬上要走，許誌軍就問：“爹，咱們大隊啥時候殺年豬啊？”
聽說要殺好幾頭呢。
許誌軍可期待了。
許強笑道：“估摸著就是明天，或者後天了。”
許誌軍一聽，忍不住咽下口水，說：“那行，回頭我也去瞧殺豬。”
許強就道：“行，到時候讓你妹妹扶著你去看熱鬨。”
說著。
許強就走出了門。年底其實沒啥事情做，不過，作為大隊乾部，許強需要跟著許宏達、何福貴一起裡裡外外的忙活，尤其是前幾天大雪封山，有好幾家條件困難的村民，差點沒被凍死，這也是許宏達、許強幾人負責人，每天都要在村裡巡邏……
巡邏的過程中，會重點關注一下那幾家。這才發現的，然後緊急進行了幫助。
有一家的小孩，高燒了一天一夜，他家父母去年因病沒了，家裡就隻有一個老奶奶，麵對孫子的病情，老太太一個人束手無策，許強與許宏達發現後，就幫著一起送去了最近的黑山集市，那邊有一個衛生所。
大雪融化的這幾天，其實更冷，所以，許強與許宏達的防範工作，也更要做到位。
許誌軍與許秀芳都明白爹爹的工作，兩人都道：“爹，你放心去，家裡交給我們。”
許強就離開了。
趁著陽光好，許秀芳在家裡，將臟衣服什麼的，都拿去洗了，然後晾曬乾，許家的大門前，豎著幾根竹竿，就是專門用來曬衣服，曬被子的……
許秀芳抱著木桶，出了院子門，就碰見了王婆子，領著她的小孫子，正朝著家門口走。
瞧見許秀芳時，王婆子腳步一頓，就衝著自家大門吼道：“何淑琴，沒長眼睛啊？看見老婆子我回來，也不曉得開個門，過來接下東西。”
王家的大門，這時應聲開了。
何淑琴從裡麵走出來，她的麵色很白，有好幾塊淤青，看著病懨懨的，一點氣色也沒有。
王婆子瞧見大兒媳婦，立馬又罵道：“小賤蹄子，是不是又趁著我不在家裡偷懶了？”
何淑琴麵對著婆婆時，神色怯弱，身體也瑟縮了一下，最後還是擠出一個笑容：“婆婆，我沒有，家裡裡裡外外，我都給整理好了。”
王婆子提著一個菜籃子，從許秀芳的麵前路過時，還特意停頓了一下，甚至故意解開了菜籃子上麵罩著的一層布，接著誇張喊了一句：“哎呀，要說今兒老婆子我呀，也是開了眼界了，這沒想到去了謝家村吃席麵，竟然還能兜一籃子回來。”
王婆子身邊的那個胖小子，是她二兒子的孩子，今年五歲，長得矮胖敦實，此時一瞧見奶奶將蓋著的布解開，聞到了肉腥味兒，小孩立馬嚷嚷道：“奶奶！奶奶！肉！我要肉！肉！”
“給我，給我，快給我！”
“彆著急，急啥啊？”王婆子笑眯眯的，特意停下來，將菜籃子放在地上，給大孫子挑肉吃。
那叫做鐵柱的小孩，急不可耐的，不斷催促著：“快點，快點，我要吃肉。”
“這一塊，這一塊！”王鐵柱指著一塊有拳頭大小的肥肉，說：“我就要這一塊。”
王婆子笑眯眯的給了。
王鐵柱抓著肥肉，就往嘴裡塞，三兩下吃光了，又要另外一塊。
王婆子也一點不惱，笑眯眯的給了第二塊。
兩人的表演，就在許秀芳的旁邊，不到1米的位置，許秀芳曬衣服，完全沒看向這邊。
王婆子偷偷瞧了一眼許秀芳，心下暗惱！這死丫頭，真是一點也不想吃肉？
真就那麼平靜？
王婆子不信。這年頭，誰不喜歡吃肉啊？她之所以能從謝大紅的手裡，弄來這麼多肉，主要是得了謝大紅的吩咐，讓她帶著肉回去，故意去許秀芳家門口炫耀一圈，最好是讓許家人看了眼饞。
能讓許家人後悔跟氣憤，那就更好了。
這事兒她拿手啊！論跟許家人鬥架，王婆子覺得自己是特彆在行的，她都跟許奶奶鬥了一輩子了，還把許奶奶鬥死了，她自己現在都還活蹦亂跳的……
這事兒，王婆子覺得自己能得意一輩子。
本來接到謝大紅的請帖，讓去吃酒，王婆子還不是很樂意的，因為她王家跟謝大紅一家子是遠房親戚，早兩年就不走動了，這突然喊自己過去吃酒，不得掏份子錢呢？
謝大紅偷偷跟王婆子說了一嘴，說謝建國弄回來一整頭的豬，王婆子馬上就心動了。
這才上了門。
上門後，謝大紅將王婆子拉到一邊，小聲提了一嘴，王婆子立馬就明白了，自己這是被安排了任務的。
那謝大紅竟然也十分大方了，隻要王婆子答應這事兒，竟然給她一斤肉帶回去。
另外，那些吃不完的剩菜，也給裝一兜子。
這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兒？
王婆子心裡都要樂開花了。
謝大紅那老摳門，往日裡路過她家門口，去討一碗水喝，都舍不得的主，竟然還願意給這麼多好處？
顯然，這是有意要狠狠氣一下許家。
王婆子自然樂意，打包票表示自己一定要讓許家一家子黑臉、便秘好幾天。
這邊。
王婆子瞧著許秀芳無動於衷的樣子，頓時著急了，就忍不住開口道：“哎！鐵柱，你多吃點，再吃點，肉嘛，咱們家現在有，多的很呢。建國家這席麵辦得好，辦得那叫一個排場、氣派啊！也就是找對了人，才舍得花這麼大的本錢呢。”
“你梁雲表舅媽，我瞧著就比有些人強的多，不說是容貌、身材，就連屁股都大，一看就是生兒子的。”
許秀芳眼皮都沒跳一下，繼續曬衣服。
何淑琴聽著婆婆的話，倒是很抱歉的瞧了一下許秀芳，許秀芳隻朝她的點點頭，就繼續彎腰拿木桶裡麵的衣服去曬。
王婆子瞧見了何淑琴的小動作，立馬一巴掌甩過去：“你個小賤貨，你看什麼看呢？沒瞧見我們蹲在地上？不會去拿一張椅子、凳子給我們？”
何淑琴捂著臉頰，沉默了下，就轉身回了屋。
很快。
何淑琴就端了兩把矮凳子過來，王婆子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王鐵柱也跟著罵：“臭蟲！賤貨，走開，彆擋著我吃肉。”
何淑琴退後幾步，卻不敢走遠，就跟個小丫頭似的，站在幾米開外地方，等著王婆子祖孫的吩咐。
許秀芳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王婆子罵大兒媳婦，罵的過癮後，這邊，立馬就又張嘴，開始說起來：“那梁雲知青長得好看，還是城裡人，自己又有一份工作，每個月都不愁吃穿，也就是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建國啊。不像某些人……”
說著。
王婆子故意嘖嘖了兩下，道：“鄉下丫頭，沒念幾年書，給個老師去讓她當，估摸著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誰。”
“哎！”
“這結婚啊，還是得找個門當戶對的。”
王鐵柱聽著奶奶一直叭叭說個不停，就有點煩，說：“奶奶，你能不能彆說了？把口水都吐到肉裡麵來了？”
王婆子瞧著大孫子手裡的大肥肉，忍不住咽下口水，說：“你吃不了，就給奶奶，放心，奶奶不嫌棄口水。”
“才不要。”王鐵柱立馬往嘴裡塞，生怕落後一步，肉就被搶奪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