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欽似笑非笑看他,“悶?”
對上他的目光,安連
華下意識搖頭否認,“不是◇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是我自己想出來走走。”
說完,安連華又小聲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直覺今天的六皇子很不對勁,那是一種讓他不知不覺就會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
今天的六皇子不能接觸。
安連華逃也似的跑了。
薛雲欽看著他的背影,方才還帶笑的眸底此刻走一片涼薄。
從薛時野離開起,他的手下就被一股勢力盯上了,那是他豢養死士的地方。
縱然查到那裡也不會跟自己牽連上,但薛雲欽還是覺得有些不妙。
是他判斷失誤。
原來,他的這個二皇兄,亦非他所想的那般好拿捏啊……
他原以為對方不過是個容易激怒的莽夫。
不承想暗地裡還藏的挺深。
雖然這次沒能讓對方死在他手上,但事情好像變得更加精彩了起來。
薛雲欽撫了撫唇角,往回走去。
這段時間便先蟄伏一二,隻等他們從蜀州回來。
就看你薛時野能不能抗住了。
另一端,寬大的馬車上,薛時野攏著懷裡一直昏迷著的人,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對方看,好像生怕錯過後者醒來,害怕對方看到的第一眼不是自己。
然,安連奚從始至終都沒醒過。
馬車搖搖晃晃,馬蹄聲從窗外傳來。
“表哥……你先用點東西吧。”外麵,沈玦騎在馬上對著窗戶說了一句,他怕他們還沒到蜀州,這昏迷的人就多了一個。
自那日從圍場離開,薛時野便粒米未進、滴水未沾,沈玦都急得嘴上快起燎泡了。
他還在竭力勸說著,“你這樣,小表哥醒來看到一定會心疼的。”
沈玦試圖用安連奚來說服對方,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即便他再怎麼說也沒用。
薛時野都未給過他回應。
沈玦不知道的是,薛時野每隔一會就會喂對方一點水,在將水渡過去的同時,自己也會嘗到些許。
劉太醫熬藥熬藥的時候也會多備上一些,都是滋補身體的藥物,王爺喂給王妃的時候也在為他自己補充體力。
這時,坐在後麵馬車上掀著簾子,見他的馬慢下來的張總管問道:“小世子,怎麼樣了?”
沈玦無奈地搖了搖頭。
張總管歎了口氣,“王爺這是要陪王妃啊。”
王妃現在昏迷著無法進食。
王爺便也什麼都不用。
用情之深令人咋舌。
沈玦退到後方,加入了龍禁衛的隊伍,瞥一眼前方神色淡淡的謝景,道:“我表哥還沒進食。”
他這話大有‘你死心了吧’的意思。
謝景頓了幾秒,終於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沈玦仔細打量他。
謝景:“你不必如此防備。”
他本也沒有多少念想。
最初他也隻是以為……王妃那這樣的人,應該配得上更好的——岐王名聲如此差,並非良人。
可日久見人心。
謝景早已沒了那點心思。
沈玦看出了點什麼,有些唏噓,同時又覺得現在不是唏噓的時候。
小表哥什麼時候能醒啊……
安連奚沒有醒。
當意識徹底陷入昏迷,撕裂般的頭疼好像也離他遠去了,他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一切都不甚清晰。
眼前好像出現了一片純白的空間,他似乎被一片白霧籠罩住了,一眼望不到頭,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腳下像踩在棉花上,那麼的不真實。
這和上次不一樣,上一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
但這一次,安連奚絲毫沒有這樣的自覺,在看到這一片純白時,他有些慌亂,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更加……不知道自己是誰。
及至前方的白霧悄然散去。
他好像正身處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裡,正被人推著往前走,走向一張被紅色帷幔遮掩下的雕花拔步床,接著,頭頂落下一物將他的視線阻隔。
周遭的一切靜悄悄的,安連奚沒有開口說話,好似有什麼正趨勢著他安靜等待著。
直到一雙靴子落到眼前。
安連奚心跳驀地一滯,蓋在頭上的紅布被倏然揭開,他一下對上了一雙銳利如刀的眼睛,那個男人長得極為俊美,眼神卻似刀子般在他身上剮了好幾圈。
而在他身後,一個渾身被黑衣包裹的人被侍衛扣住,男人提劍便刺向那人,血霧在空中炸開。
安連奚隻覺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死……
死人了。
那個神情異常冷峻的男人正一步一步朝他走來,威嚴的氣勢朝他逼來。
他聽到了對方冷若冰霜地質問:“岐王妃,窩藏刺客,該當何罪。”這語氣像是要把他淩遲。
安連奚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心臟好像突然絞痛。他唇瓣動了動,什麼聲音也打不出來。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陣頭疼欲裂的感覺,席卷全身的疼痛感幾乎將他淹沒。
這個人……
是誰。
岐王妃,又是誰?
頭好疼。
就在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時,耳畔響起一道冰寒嗓音,淺淺的話音徐徐傳來,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陰冷感,“岐王妃就是你。”
“你該死。”
安連奚捂著頭,拚命搖頭。
“去死。”
“你去死。”
有人在讓他去死。
安連奚頭疼得幾欲窒息,恍惚間,心頭好似冒出來一個模糊的名字,他想喊出來,喊出那人的名字。似乎隻要喊出對方,他的疼痛就會消減。
可是,那個名字是什麼?
薛時野看著安睡中神情陡然間變得痛苦的人,眸中劃過一抹痛色,他小心地把人抱在懷裡,“小乖,怎麼了?是不是又在
疼?”
呼吸像是被扼住,薛時野盯著他緊閉的眼,想把人喚醒。
他應該早點帶人來蜀州的,即便不清楚那個段旭究竟能不能把人治好,總好過現在這般……
無力。
馬車外,隱約聽到響動的沈玦即刻策馬上前,“表哥?出什麼事了?”
眼下已經過去了二日,另一頭收到飛鴿傳書的影鋒不得已,動用了非常手段,直接強行把段旭帶了來,現在正在路上。
可偏偏就是這個時候,裡麵好像出了狀況。
車窗緊緊的閉著,沈玦不敢未經同意就掀開車窗,裡麵的兩個人他都擔心。
沈玦能覺察出來,二日過去,表哥應該已經到了極限。
小表哥要是再不醒,表哥會瘋的。
真的會瘋的……
沈玦臉上急出了汗,車隊緩慢停了下來,正好旁邊是一處空地,一條溪水順著道路蜿蜒向前。劉太醫被張總管帶了過來,在馬車外候著。
“表哥,劉太醫過來了。”
劉太醫見狀,正欲往馬車上走去。
卻聽原處有馬蹄聲傳來,緊接著,一道黑影閃現,暗邢的聲音響起。
“來了。”
謝景立在隊伍前方望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聽到這聲後往忽然出現的暗邢身上掃了一眼,覺出了對方身上渾厚的氣息。
這就是皇家暗衛嗎……
沈玦心念電轉,大聲喊道:“表哥!影鋒到了!段神醫來了!”
車內,薛時野攥著安連奚的手腕,看著他不斷閉緊的眸子,一字一句,“小乖,醒醒。”
“醒來看看我。”
聲音不斷響起,但是在他懷中的人始終毫無反應。
薛時野眼底已然爬滿了血絲,衣衫不整,發絲更是不見往日的齊整,有些淩亂。
安連奚的發絲則落了他滿身,長長的垂著。
薛時野勾住他無力的手,輕輕撚動著,無數暴虐的情緒在心間狂湧,戾氣縈繞。他隻能靠著不斷地肢體接觸尋回一絲理智,不斷地把人往懷裡揉著,卻又不敢太過用力,唯恐會傷到對方。
耳邊的聲音好像都聽不到了,薛時野抱著人,眼神中的晦暗不加掩飾,“你若是不醒,我便與你陪葬,好不好?小乖……”
沈玦沒想到段旭都被帶來了,他的表哥聽見居然還沒有任何響動,車簾依舊緊閉。
怎麼回事?
馬蹄聲漸近。
隨著馬蹄聲傳來的是一道含著些沙啞的怒吼,近乎聲嘶力竭,“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影鋒的聲音隨後響起,“抱歉。”
那人還在吼,聲音更加啞了,“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影鋒正待回答,接著就看到了前方停留的隊伍,眼前就是一亮,“王爺!”
隻見影鋒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他身前還抓著一個身著麻布衣衫的年輕人。
張總管見狀趕忙迎了
上去,他的視線牢牢鎖定住了那位年輕人,有些詫異道:“這位便是……”
這就是天下聞名的第一神醫,段旭嗎?
此人看起來十分年輕,讓張總管有點不敢確定。
影鋒下馬,把人也拎了下來,肯定道:“是他。”
段旭不滿地拽回了影鋒手上的衣服,下一秒,他就被人團團圍了起來。
沈玦更加不可置信,眼前這人真的是神醫?影鋒不會是被騙了吧。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段旭表情有些倨傲,臉上帶著點不符合年齡的老成,這樣子倒是有幾分神醫的做派了。
影鋒當即半跪下來,“得罪了,還請神醫見諒,請您為我們王妃醫治。”
有他打頭。
張總管亦行了個大禮。
麵對那麼多人向自己行禮,段旭負手而立,“彆彆,老夫可不吃這一套。”
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沈玦也顧不得這個人看起來不像神醫和他口中的自稱了,指著那輛車,“段神醫,我表哥和小表哥都在那輛車上,您過去為我小表哥看看吧,您想要什麼我們都可以答應您。”
段旭皺著眉。
“老夫已經聽過了,既然是求醫,這就是你們求醫的態度?”段旭冷哼一聲,“不是說岐王愛妻如命,這種時候,不應該親自過來求?”
沈玦心說他表哥是什麼人,怎麼能讓他來求,聞言即刻膝蓋一軟就要下跪。
不論如何,段神醫是治也得治,不治……
他就求著人治。
被從蜀州一路上強行帶到這裡已是讓段旭十分不滿,眼下又不見正主,他的脾性也上來了。見沈玦要跪,眼明手快地把人撈住,“要老夫治,可以,岐王親自、”
話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掠過,男子身姿筆挺,高大的身軀登時將他籠罩,那雙眼睛裡布滿了紅色血絲,充斥著濃烈得化不開的戾氣。
俄頃,他聽到對方帶著嘶啞的嗓音道:“本王可以跪你。”
此話一出,在場人皆是一驚。
“王爺不可!”
“王爺,這怎麼可以!”
“表哥……”
這人可是岐王。
即便是明康帝,岐王也未曾跪過。
段旭在看到岐王本人時就是一怔,對上後者滿是煞氣的眼睛,饒是他早已見過各種各樣窮凶極惡的人,也不免為之一驚。
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段旭從未見過有人擁有這樣的眼神,應該說,這樣的眼神不應該是一個人會有的才對。
及至此時,段旭才扭了下頭,對在場應該算是自己最熟悉的影鋒問去:“你們要老夫治的,是岐王殿下本尊……還是岐王妃啊?”
眾人早已被岐王方才那句話攝去了心神,聽到他這話,看他沒反應過來。
沈玦:“當然是我表嫂!”
說到這,他一咬牙,決定用激將法,總不能看著表哥真的對這個所謂的天下第一神醫下跪。
就算之後被記恨他也認了!
“你究竟是不是神醫啊?如此磨蹭,我看你是擔心醫治不好我表嫂所以怕了吧?”沈玦說完,便輕蔑地望向段旭。
自從成為行醫,段旭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以前他也被人這麼激過,但待他被冠上天下第一神醫之名後,段旭哪次不是被人恭恭敬敬捧著。
就連皇帝他都未賣過麵子,岐王那侍衛來找他時還不是客客氣氣的。段旭此刻被沈玦這麼一說,當即有理有據地反駁:“無知小輩!老夫什麼樣的病症治不好!”
沈玦見有效,便繼續環胸道:“比如?”
段旭差點沒被他氣出一口老血,“比如?老夫連男子懷孕都曾接生過!你懂什麼!”
沈玦直接一陣噴笑,“吹吧你。說你是天下第一神醫,你還真的喘上了。”
段旭氣得吹胡子瞪眼,一捋下巴,發現自己胡子沒了,狠狠一甩衣袖,“好好好,便把你們岐王妃帶過來,老夫不信治不好!”
沈玦大喜,但段旭也不是吃素的,“待老夫把人治好,你便要聽憑老夫處置!”
“這有什麼!”沈玦連忙招呼了起來。
薛時野將人從馬車裡抱了出來,空地上已經支起了一頂小帳篷,小榻、矮幾一應俱全。段旭坐在小凳子上,“黃口小兒,且等著,看老夫回頭如何整治你。”
說到這裡,段旭還真的思索了一瞬。
“既你不信,那之後就給你服一枚生子丹,讓你知道男子也能生子!”
沈玦忍笑忍到內傷,這下都顧不上懷疑這個人的身份了。
影鋒一言難儘地看了看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此前段神醫沒能第一時間跟他回去,就是因為對方正在為一名男子接生的事情告訴對方。
不過轉念想來,男子生子本就匪夷所思。
小世子既然不信,後果就隻能自己負了……
想罷,影鋒默默退了下去。
薛時野看著為安連奚診脈的段旭,“如何?”
後者眉頭皺了皺,先是‘咦’了一聲,“脈象確實奇怪,按理來說,人應該醒了才是。”
劉太醫目光灼灼,不愧是神醫,對方似乎對王妃的病有把握。
段旭擰眉,從袖中取出銀針,“待老夫為王妃施針,即刻便能清醒。”
薛時野凝神去聽,待聽完後呼吸都要停滯了,喉頭不知不覺溢出腥甜的味道。
能醒過來。
他的小乖能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