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圍場已經亂做了一團,所有人都四散開來尋找岐王的蹤跡,明康帝下令嚴查此事,並派出龍禁衛全力搜查整個圍場,不放過任何一個漏網之魚。
沈玦也自發加入了搜查的隊伍,但是他表哥沒找到,率先找到的卻是表哥的坐騎,“熾離!是熾離!”
熾離在這裡,那表哥呢?小表哥呢?
領隊的謝景也看到了這匹黑色駿馬,認出了這是岐王的馬,當下也跟著沈玦一起跑向了那匹黑馬。
沈玦道:“熾離應該可以帶我們找到表哥。”
謝景正色點頭。
沈玦看他一眼,上了自己的馬,牽著熾離的韁繩。謝景亦騎上馬,兩人先行跟著熾離就往林間而去。
一直行入了密林之中,動作也慢了下來,沈玦道:“表哥他們應該就在附近了。”
說話時他的嗓音難掩急切。
既然棄了馬,想必是出了什麼事。
沈玦心跳都快到了嗓子眼,視線不斷在林子裡搜尋著,目光突然定格在一處被繁雜的枝葉遮擋的地方,“那裡有一個山洞!”
謝景撇過頭,他也看到了,兩人相視一眼,下馬朝那邊過去。
甫一靠近,一股讓人莫名腦子靠近的氣息便拂麵而來,似壓抑到了極點,暴虐的罡氣將這整片地方都籠罩著,仿佛再前一步就會粉身碎骨一般。張開的黑色洞穴猶如猙獰的獸口,凶惡的猛獸蟄伏其間,會撕碎一切外來者。
沈玦精神為之一振,頭皮發緊地對著謝景點了點頭,高聲朝洞內喊道:“表哥!是我!你在裡麵嗎?”
無人應答。
沈玦一時有些忐忑,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衝進去時,謝景忽然拽了他一下。
再抬眼時,沈玦隻見洞內走出了兩個人。
“表……哥。”沈玦呆呆的。
他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表哥。
周身的濃到化不開的戾氣幾乎將人吞噬,沈玦根本不敢和對方的眼神對上,腳下如同生根,視線落在他懷裡的人身上。
層疊的衣物間,寬大袖擺中露出一截纖白的手腕,正無力地垂著。
沈玦張了張嘴巴,喉嚨像是被堵住似的。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小表哥出事了……
眼前身影一閃,當他再看去時,哪裡還有薛時野的身影,對方抱著人就這麼消失了。
沈玦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身邊的謝景開口道:“快,跟上去。”
“啊、哦哦,快,快跟上!”沈玦臉色此之先前愈發難看。
熾離還在前麵追著主人的聲音,沈玦則和謝景一同策馬跟在他們身後。
可即使是日行千裡的寶馬,居然也趕不上他表哥的速度,沈玦愈發震驚,心底焦躁難言,“一定是出事了……”
他喃喃著這句正在腦子裡一直盤旋的話,聲音夾在風裡。
卻被謝景聽見了,“是出事了。”
話落,謝景揮下一鞭,馬兒急速奔跑。眼看他就要超越自己,沈玦連忙跟上,兩人中途遇見了其他龍禁衛,一群人圍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
“剛才那個是岐王吧?”
“真是岐王?”
“好快的速度,好俊的輕功啊。”
隨著沈玦他們策馬而來,熾離在前麵急追,眾人一問才急急追上。
等沈玦一行人到得大營時,門口還守著幾個太醫,他衝過去劈頭就問:“怎麼樣了?”
“這……”眾人麵麵相覷,什麼也沒說。
沈玦一掀簾子,便看見劉太醫和其他幾位太醫正在看診,而他表哥不在其中。
“我表哥呢?”沈玦腦子裡那根弦猛然一繃,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回去了。”
明康帝威儀的嗓音自後方響起。
沈玦轉過去,一聽就知道表哥這是去哪了,肯定是回他們先前駐紮的地方。
聽罷,他猶豫著看了眼床榻,最終還是往外跑去。
如果說有小表哥在,表哥尚能維持住理智,那他不在……
沈玦自始至終都覺得,他表哥骨子裡的那股瘋勁是能將整個京城攪得天翻地覆的,平時壓抑著還好,一旦爆發,後果將不可估量。
但自從小表哥的出現,沈玦就感覺安心了不少,不止是他,老太君甚至包括明康帝都是這麼覺得的。
如果說薛時野是一隻隨時隨地都會暴起,進而狂性大發的凶獸,沒有人能夠阻攔他。
然而,安連奚卻猶如拴在對方身上的一根繩子,唯有這個人能夠阻攔他,乃至……控製他。
安連奚可以掌控薛時野的一切。
這一點沈玦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可是一旦對方出事……
沈玦不敢再細想下去。
隨著他離開大帳,他看了眼在帳篷外駐足的謝景,想如之前那樣嗤笑一聲,但腦海中忽然想到什麼,沈玦過去把人拉過來。
“沒用的,以你的身份進去是進去不了的。”更何況明康帝還在守著,想也知道是希望安連奚能夠醒過來,把已經陷入狂亂的人拉回來。
沈玦道:“你不如跟我一起去找我表哥。”他擔心會出事。
謝景沉默看他一眼,頷首,“好。”
兩人接著又朝林中奔去,沈玦知道地方,就一路帶著人往之前紮營的地方跑去。越靠近目的地,兩人就同時聞道了一股血腥氣,越是靠近血腥氣就愈發濃,及至最後,濃烈到令人作嘔。
沈玦一陣頭皮發麻,表哥大開殺戒了……
幾人往那邊靠近,隻見外圍的暗衛圍了一圈,儘皆屏息凝神望著營地中.央那道提著劍的玄色身影上,幾名黑衣人立在他前方,都擺開了如臨大敵的架勢。
而在他們的周遭,滿地的屍體,血色染紅了整塊地皮,茵茵綠草被鮮紅的液體覆蓋了一層,場麵看起來詭異又可怖。
沈玦掃了掃,這才注意到那道玄色身影的衣衫下
擺正淅淅瀝瀝滴著水,而那水滴落至地麵卻是血的顏色。與此同時,仿佛有一片陰雲籠罩在整個圍場上空,恐懼感悄然浮現在圍觀著這一幕的眾人心頭。
即便是手上染滿鮮血的暗衛也不得不為這一幕而感到心生畏懼。
玄色的身影一動,空中便炸開血霧,朝天際灑去,直將眼前的血色草地又覆上一層帶著熱氣的血液。
沈玦下意識地吞咽著口水,那種腳下像被定住的感覺似乎再次冒了上來。
“世子。”
恰在此時,其中一名暗衛朝他二人走過來。
沈玦認出這人,是表哥身邊的暗衛統領。
他頓了頓,道:“這些人……”都不用留下活口的嗎?
不等他問完,暗邢就對他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死士。”
沈玦愣了下。
死士。
又是一批死士。
難怪會讓表哥直接把那些人都殺了,因為死士是問不出東西的。
什麼人,才能夠培養這麼多,且身手還不弱的死士。
沈玦狠狠皺起眉頭,這次的事件沒準和上回一樣,都十分棘手。
然現在最讓人頭疼的事……他似乎殺紅了眼的人,有些著急,“那我表哥他……”
暗邢轉頭看過去,“主子沒事。”
沈玦‘啊’了一聲。
謝景道:“岐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沈玦愣愣看過去,所有的死士都被薛時野斬於劍下,而後這人再次消失。
在血洗了這群死士之後,表哥再次消失。
應該是回去找小表哥了。
不知為何,沈玦居然覺得眼眶熱熱的。
狂性大發了,卻還保有理智。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結果。
謝景瞥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往回走了。
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營地中,明康帝望著滿身血氣,雙目赤紅的二子。他的衣衫還在淌著血,那鮮血似乎浸透了他的每一根發絲,整個人猶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一般,一如當年。
他一時沒能做出反應,看著後者大步走向帳篷,卻又在即將掀起簾子的刹那止步。
接著,明康帝看見他轉身往另一個營帳走去。
一刻鐘後,洗浴過後的人從營帳走出來,臉上麵無表情,似沒有一絲神采,眼神冰冷得好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怪物。
索性整個營地中的大臣一早就被他遣退,無人得見這一幕。
終於洗浴完,換上一身乾淨常服,身上再無一絲血氣的薛時野這才掀開簾子,走向帳內。
他的小乖聞不得血腥味。
喜歡乾淨。
隨著簾子的敞開,床榻間的人影便也暴露眼前。
那人正閉著眼,麵龐仿若冬日初生的一抹白雪,乾淨無垢,沒有一絲血色。單薄的整個陷入被子中,安靜得好像一尊玉瓷器般,毫無生氣。
薛時野心
臟猛地抽疼。
看見他進來,還在琢磨病症的劉太醫猛地跪地。
“王爺,王妃身體無恙,隻是……”隻是為什麼暈,那頭疼之症從何而來,他也無從得知。
事實上,劉太醫什麼都沒摸出來,隻能跟以往探出來的一樣,根本不知道對方因何陷入昏迷——王妃的脈象世所罕見。
劉太醫垂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喘。
不隻是他,方才所有太醫都來看過,結果都和他探出來的一般無二。
整個太醫院都對此症摸不著頭緒。
在此之前,劉太醫已經做好了丟掉一條小命的覺悟。古往今來,受到遷怒而死的太醫不知凡幾,劉太醫並不覺得自己還能逃過一劫。
就憑著外界傳言的那般,王爺如此疼寵王妃,劉太醫隻能暗道吾命休矣。
但是,從頭到尾劉太醫都沒有得到任何眼神,王爺連看他一眼也無。
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了床邊。
薛時野輕輕抬起手,指尖欲落不落,視線落在眼眸閉合,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的人麵頰上。心臟像是被尖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劃拉過去,一瞬間,鮮血淋漓。
劉太醫屏息凝神,等待著自己最後的結局。
薛時野卻在這時動作輕柔地把人從榻上抱了起來,劉太醫也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嘶啞,又透著小心地說著,重複了他方才的話,似在和他確定。
“身體無恙。”
劉太醫忙不迭應答,“對,王妃身體無恙。”
王爺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抱著王妃就朝外走去。
劉太醫想說什麼,繼而便聽見了帳外一直未曾離開的明康帝的嗓音。
“時野,你要帶著奚兒去哪?”
眼下這個時候,縱然太醫什麼都查驗不出,也不應該就這樣抱著人離開,讓病人得到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明康帝眉頭緊鎖,接著就對上了一雙赤紅的眼。
他話音一頓。
這個眼神,明康帝不由擔心起來。
但就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對方的回答。
薛時野開口,“兒臣帶他去蜀州。”尾音依舊沙啞,在說到‘他’這個字眼時,卻無端透著股難言的溫柔。
讓明康帝意外的同時,感覺到一絲久違的溫情,兒子終於回應他了。
明康帝當即什麼都應了。
看著他抱著人離開,坐上了馬車。
張總管也一直守在在帳外,跟上去時還不忘過來躬身解釋:“王爺這是要帶王妃去找段神醫。”
“段神醫……”即使是明康帝,也對民間廣為流傳的這位天下第一神醫有所耳聞,“段旭嗎?”
宮中曾召過段旭此人。
但他對方的性情實在有些怪異,明康帝亦不是那種剛愎自用的帝王,不欲強人所難,也便放棄了招攬此人。
“時野有他的行蹤?”明康帝也是知道這個人的行蹤有多麼飄忽不定,當初招攬對方時
,光是找到對方都花了很長時間。
張總管:“回陛下,王爺已派人找尋段神醫許久。”
明康帝即刻道:“如此便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是大承的帝王,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明康帝一向在小事上不會對兒子們過分監視,對薛時野就更不必說,甚至可以說得上用放縱來形容。
“把劉太醫帶上。”明康帝補充了一句。
不用說,張總管也會把人帶上的,以防萬一之用,聞言還是謝過帝王。
皇上對王爺的關心,他這個身為王爺身邊第一心腹自然是有目共睹的。
劉太醫剛覺得逃過一劫,接著便被張總管帶上了前往蜀州的隊伍中,當然,他是一句拒絕的話都不敢說的。
甚至在聽聞此行是要去找段神醫時顯得尤為激動,“天下第一神醫,段旭!”
整個大承,應該沒有醫者不知道段旭這個人。
能被成為天下第一神醫者,自非等閒之輩,劉太醫不止一次聽聞過對方的事跡,敬仰對方久矣。
“如果是段神醫,想必對王妃的症狀手到擒來。”劉太醫禁不住吹捧。
張總管笑了笑沒說話。
但願如此,否則……
“我也去!”
匆匆趕回來的沈玦聽完張總管和劉太醫之間的對話,想也不想就要跟著去。
最後,明康帝大手一揮,竟還派了一隊龍禁衛跟隨。
謝景這個指揮同知也在其列。
這次的秋獵顯然是進行不下去了,明康帝還在抓緊排查這件事。而岐王遇刺,岐王妃身體出了問題一事就傳得眾人皆知。
“岐王妃出事了,聽聞岐王已帶著王妃前往蜀州求醫去了。”
“前段日子,岐王府就請回了滄州和廬州的兩位名醫,看來傳言是真的了。”
“岐王對岐王妃用情至深啊……”
營地中類似這般的言論已經不知道安連華聽過多少次了,他現在一個帳篷的後麵,整個人籠罩在一層陰影之下,眼神變幻莫測。
沒死。
竟然沒死。
但是……
離死也不遠了吧。
去蜀州,怕也是去等死的。
重重陰暗的想法在內心滋生著,安連華一邊自虐似的聽著那些人對岐王和岐王妃感情的歌頌,一邊在腦子裡構想了無數兩人如何淒慘死去的下場。
他剛轉過身,就被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六、六皇子。”
薛雲欽也不知在他後麵站了多久,安連華一瞬間僵直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似的,在對方麵前,他的所有想法似乎都是透明,隻能任這人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來回逡巡、打量。
“連華在這裡做什麼?”薛雲欽問。
安連華深深吐息,“帳篷裡太悶了,我出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