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當日,太子當著百官的麵離開,一時引得眾大臣嘩然。
明康帝問明情況,得知是太子妃那邊出事了,連忙穩定大局。
眾臣聞言,皆麵麵相覷。
原來是太子妃暈倒了,難怪太子那般著急。如此一來,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連陛下都無二話,他們哪有插嘴的份。
“怎麼回事?”
薛時野周身氣息驟降,嗓音冰寒,仿若數九寒冬。前來的暗邢垂下頭,“王妃突然頭疼不已,接著便……段神醫那邊已經派人去接了。”畢竟段神醫不是真的太醫,所以並未在隨行之列。
話音未落,薛時野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攥著馬鞭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用力握緊,手背暴起條條青筋,他猛地一抽鞭子,身下的馬匹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奔出去。
頭疼,又是頭疼。
薛時野心急如焚,上回段旭交給他緩解頭疼的藥被他帶在身邊,時時刻刻貼身攜帶著,不料兩人現在並不在一起。
越是想著,心情便愈發焦躁。薛時野內力運轉,索性棄了馬,腳下輕點便往含光寺趕去。
與此同時,含光寺中的一個小院落內早已亂作一團。
“少爺、少爺……”溫木快哭出來了。
張總管亦十分著急,但還是安慰了一句,“已經去叫太子了,段神醫那邊應該也快到了。”
雖事發突然,但暗邢行動自有章法,自己去請太子的同時還直接用了飛鴿傳信,相比於馬車,騎馬的速度更快。
溫木忍著哽咽,與此同時結果映恬遞過來的熱毛巾往安連奚額頭上放去,而後去看正在把脈的映紅,“映紅姐……少爺怎麼樣了?”
映紅手指忽然抖了一下,臉上露出空茫的表情,還有些不知所措,小眉毛都擰了起來,“我……我的醫術可能退步了。”不然她怎麼會把出滑脈來。
滑脈……
那不是……
映紅咽了咽口水,表情更加茫然失措。
映恬看出她的不對勁,張總管也是皺了下眉,“那你先退下吧。”
映紅聽話地走開,恍恍惚惚走到門口,映恬目光一動,跟著她走出去,“你怎麼了?”把完脈就是這副表情。
太子妃這樣好的人,應該吉人自有天相才對,但映恬的這個表現,讓對她十分了解的映恬有些不安。
映紅還有點懵懵的,被映恬碰了下這才睜大眼睛,像是被驚住了一樣。
映恬見狀追問:“你到底把出了什麼脈?”
兩人正說著話,院前一抹玄色身影陡然間出現,兩人皆是一驚,“見過太子。”
話落,那身影一閃,直接錯開她二人行入了屋內。
薛時野看著躺在床榻上,麵上毫無血色的人,心臟陣陣發疼,他走過去,指尖勾下黏在他側臉出早已被汗水打濕的一綹發絲,動作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了起來。
張總管和溫木侍立一旁,半點不
敢打擾。
薛時野啞聲開口:“拿水來。”
說話時,薛時野已從懷間取出了一個碧綠色的小瓷瓶。
沒等溫木反應,進屋的映恬已動作迅速地端來了熱水,而後就看見太子從藥瓶中取出了一粒褐色藥丸往太子妃唇邊送去。
安連奚唇瓣緊抿,即使是陷入昏迷,額頭也依舊緊緊擰著,似乎是痛得很了。
薛時野臉色沉了沉,仿佛毫無辦法。
溫木也為自家少爺著急,“太子殿下,奴才來……”
這話還未說完,就見薛時野指尖一動,大掌鉗住安連奚兩頰,將藥丸送進他嘴中,卻被擋在齒/關外,不得寸近。
薛時野低眸,頭也跟著垂下,和他雙/唇相/碰,舌/將尖那粒藥丸推了進去。
在溫木目瞪口呆中,薛時野抬首拿過映恬送上的水,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而後再次低下頭去。
接著……
溫木就被張總管帶出了門外,看他一臉呆滯,張總管正要開口,餘光處瞥見了什麼。他目光一動,看向外麵,“來了。”
暗衛的速度還是快。
“段神醫。”張總管忙迎上前,卻見段神醫頭頂上裹著一件貂毛大氅,保暖倒是做得到位,隻是……段神醫明顯被顛得不輕。
剛被放下,段旭就打了個晃,兩隻手胡亂扒拉著頭上罩著的大氅,半天沒扯下來,“你……你這個土匪。抓老夫來,又、又有什麼事。”
張總管默默轉頭,去看扛著人上來的影鋒,“影首領、”
“事出從權,”影鋒抬頭,看了眼天,“我還沒來得及解釋。”直接就把人打包過來了。
張總管一陣默然,心說這麼長一段路,竟沒時間給你解釋,不過眼下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他急忙上去幫忙把大氅解下,“段神醫,是太子妃暈倒了,影首領也是擔憂太子妃安危。”
終於得以重見天日的段旭剛準備破口大罵,卻聽見了這麼一句,登時顧不得計較影鋒的土匪行徑了,正了正發白的麵色,“又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暈倒了?”
張總管一邊引著人進屋,一邊說:“是又頭疼了。”
段旭聽完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甩了甩被馬背顛得難受的腦子,“怎會這麼嚴重,藥沒吃嗎?”他記得他有給太子備藥。
剛問完,他們兩人就已經走進了房間。
薛時野麵沉似水,看著安連奚依舊微微蹙著的眉頭,恨不能代他疼。見段神醫進門,他頭一側,黑沉的視線頓時鎖定了段旭。
被盯住的段旭隻覺得這個眼神像是威脅一樣。
好像他要是不能把人治好,這條老命就要不保了一樣。見狀,段旭撇了撇唇,心說:不能計較、不能計較,人不能和怪物計較這些。
正想著,薛時野已沉聲開口:“段神醫,有勞。”
這還有點太子的樣子,段旭點了下頭,目光落在他懷裡的安連奚身上,“還請太子將太子妃的左手遞給老夫。”
薛時野依言去握安連奚的左手。
被他捏在手中的那隻左手蒼白伶仃,近來好似愈發消瘦,仿佛輕輕一折便斷,他的動作也儘量放輕,猶如對待自己最珍貴的寶物。
看著他的動作,段旭方才的那點不適也消減了幾分,神情也更加專注起來。
一來是因為太子每每的舉動,隻要牽扯上太子妃都會變得格外不同,那種願意為對方做任何事的珍視令人側目。
二來,早前他還動過想收太子妃為徒的心思,對對方的印象極好,所以也願意傾力醫治對方,這是段旭一直以來的想法。
但當他伸出手去,脈剛把上便是一頓。
這個脈象,往來流利、跳動有力,這……
段旭指尖一抖,當即去看薛時野。
薛時野眼神一動,唇瓣張合,開口時嗓音尤為嘶啞,“如何?”之前段神醫為小乖把脈從未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到底如何了……
思索間,薛時野的思緒愈發混亂,眼底漸漸浮起一抹血絲,心中戾氣悄然浮現。
段旭忽地收回手。
接著,他轉頭,目光看向房內其他人。
張總管看著太子的神色有異,還想請段神醫儘力醫治太子妃,結果就見後者轉頭望來,叫他頓時心領神會。
叫走了還滿臉擔憂盯著榻邊的溫木,還有侍立一旁的映恬和緊巴巴看著段神醫等著對方診斷的映紅,待屏退房中所有人後,他也跟著離開房間關上了房門。
薛時野定定看了眼段神醫,而後凝神,視線落在安連奚的臉上,顫著指尖去摸他蒼白的麵頰,“段神醫,有話還請直言。”
比起方才的嘶啞,他這段話顯得有些愈發晦澀,其中隱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讓人聽完隻覺心間震顫。
段旭卻有些莫名其妙,他壓了壓嗓子,“太子妃身體不好。”
薛時野看他。
段旭有些不悅,即便對方是太子,他也有自己的傲骨,旋即起身看向榻邊的薛時野,讓自己看起來居高臨下,俯視著對方道:“太子明知道這一點,為何要給太子妃服用生子丹?”
他沒想到,自己要拿來整治沈世子的生子丹,竟然被太子喂給了太子妃。早知如此,他就不會讓對方轉交。
“難道,外界傳言的那些都是假的?太子根本不愛太子妃?”段旭說著,頗覺痛心疾首,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沒想到他居然看走了眼。
忽地受到指責的薛時野聞言愣了下,臉上的陰戾表情一僵。
“什、麼?”
生子丹?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段旭看著他愣怔的表情,也呆了呆,細細打量他神色,“你不知道?”
頓了片刻,段旭又試探性的一問,“太子真的不知嗎?老夫先前的那枚生子丹不是太子妃服下了?”
末了,段旭又喃喃:“確實是滑脈,確實是懷孕了,難不成……是太子妃自己誤食了?”
原本還有些
不明所以的薛時野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在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時腦海中更像是被猛地一炸,頓覺魂飛天外,靈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驀地垂眼看去,“段神醫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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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懷孕了。”段旭直言道,同時還在觀察薛時野的表情。
薛時野仍有些不可置信,他確定自己沒有把生子藥給小乖服下。但同時,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在心間震蕩,讓他整個胸膛都鼓噪起來,喉頭像是被堵住一般,心情震撼難言。
他的小乖……
有了他的孩子。
是他二人的孩子,與他們血脈相連的孩子。
薛時野眼睫顫了顫,盯著懷裡的人,一瞬間不知所措。
然而,薛時野又很快回過神來,“這個孩子……會否對小乖的身體有影響?”
段旭看著他。
薛時野回視過去,平靜道:“若有影響,還請段神醫處置。”
他隻要小乖。
段旭這下是實實在在被震驚住了。
太子妃有喜,太子未曾欣喜若狂便罷,居然還提出了讓他處置的話。
皇室不是最注重血脈的嗎?說不準太子妃腹中的這個就是皇子,未來的皇太孫,竟是說不要就不要。
及至此時,段旭也無法再懷疑對方對太子妃的感情了,也不在追問生子丹的事。
他道:“影響是有的。”畢竟太子妃的身體本就不如普通人。
薛時野神色當即沉了下來,“那請、”
段旭急忙打斷他,“太子殿下,且聽老夫一一道來。”
薛時野一頓,等他繼續把話說完。
段旭:“太子妃體弱,孕期反應若是比較大的話,可能會比較難熬。”
眼看著對方的神情愈發陰鬱,好像隨時都會要求他把這個孩子打掉,段旭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並不存在的胡子,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落胎對大人的身體影響很大,有可能會一屍兩命。”
當然,這是後期月份大了才會有的可能。
但段旭仍是模棱兩可地說出來,而後看向這位太子殿下。
薛時野死死凝望段旭,聽完已是眼眶略微泛紅,呼吸也跟著粗重起來。
如此說來,可謂是進退兩難。
小乖最近睡眠頗多,原來是懷孕的原因,昨日又吐了,且胃口不振,無一不說明了孕期反應帶來的影響。
但是,落胎的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
見他表情不斷變換,眼角緋紅的模樣,段旭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沒有看走眼。他點了點頭,道:“但是太子妃隻要好生將養,有老夫在,必保太子妃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薛時野深深看向段旭,“多謝段神醫。”
段旭看出他是真的感激,也不準備多說,“老夫現在為太子妃施針,馬上便能醒來,之後的藥膳需要改進,一周一次……”
“小乖的頭疼之症可有辦法根治?”
聽薛時野說到這個,段旭也是一陣摸不著頭腦,他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疑難雜症,好像是有一股氣在壓迫著對方的經脈,似憑空出現般。
即便是段旭,他也不敢托大,“這個……還需再研究一二。”
薛時野也就不再多說,眼神下落,一眨不眨地看著懷裡的人。
等到施針結束,段旭亦不在房間中多留,把空間留給兩人。想來太子妃醒來,太子應該有很多話要同對方說。
段旭一搖一晃地離開,走到門邊,他又回頭補了一句:“對了,還有一些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後老夫會將之寫成單子列出來,太子記得過來取。”
說罷,他繼續往外走去。
如今太子妃都因為他的生子丹有孕了,日後他的生子丹也算有了發光發熱的餘地。
男子生子隻會越來越多,也便不用將男子與男子成婚看做上不得台麵的事——即使男子與男子是可以成婚,但看看這滿京裡,有幾個王公貴族是娶了男妻的?
段旭走過三川五嶽,看過的人情冷暖不知多少。
想當初他在蜀州就是遇上這樣一對小夫夫,因為兒子娶了男妻,婆婆整天刁難,那小先生遇到他,便向他求了一枚生子丹。
段旭當時將將替對方接生下孩子,那個惡婆婆在看到孩子後對他的態度也是完全大變,對人百依百順不說,連親兒子都要比不上了。
可惜他沒能看多久熱鬨,就被人擄來了京中。
而那個擄他的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邊似乎在等人,看到段旭,影鋒即刻起身,“段神醫,先前的事,還請神醫原諒……不要怪罪,您一定要治好太子妃。”
段旭扯起嘴角,“讓老夫不怪?”
影鋒以為他不願意為太子妃醫治,頓時著急,他不會把事情辦砸了吧。
段旭:“老夫不會原諒你這個土匪的。”
說罷,他一甩衣袖便走,把身後影鋒甩得遠遠的。
影鋒愣在原地,張總管不知何時走過來,他問:“總管大人,神醫這是不願為太子妃醫治?我該怎麼辦,太子若是怪罪我可就慘了……”
張總管看他,“你那辦事時候的精明都到哪去了?”神醫隻說不原諒影鋒,可沒說不給太子妃醫治。
影鋒還在愣怔,張總管卻往門邊走了過去,準備隨時聽候召令。
不知道太子妃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方才段神醫還將他眾人遣退,跟太子單獨密談呢。
薛時野看著懷中抱著的人,視線在那張還透著些蒼白的麵上逡巡,目光說不出的柔和寵溺,直到看見對方睫毛微動,心臟也跟著提了起來。
安連奚睫羽動了動,腦子裡的疼痛慢慢消了下去,他睜開眼就看到了薛時野,張了張唇,“……阿野。”
薛時野:“我在。”
安連奚彎起眼,“你回來了。”
他就知道,自己隻要一睜開眼,對方就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剛才頭疼得突然,安連
奚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昏過去了,隻是眼睛一閉一睜而已。
“頭還疼不疼?”薛時野問。
安連奚:“不疼了。”
薛時野把他抱起來,狠狠抱住,聲音裡帶著後怕,“辛苦了。”
隻是頭疼而已,有什麼可辛苦的,安連奚笑了下,“祭天結束了嗎?”他看著眼前的景象應該還是在含光寺內才是,那麼說他應該沒有暈多久。
薛時野道:“應當快了。”
安連奚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頓了下,他才道:“你沒去?”不,應該是去了的,但是中途就回來了。
薛時野望著他,安連奚仰起臉看他,“你怎麼能提前回來?”祭天這麼重要的事情,百官都在,薛時野居然因為他而回來了。
“父皇不會怪罪。”
“可是、”
薛時野忽而靠過來,貼著他的臉,溫熱的氣息跟著貼近,安連奚一頓。
“沒有任何事會比你更重要。”
薛時野道。
安連奚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全然沒有注意到的是,薛時野目光往下落了落,正好停留在他小腹上。
即使是他們的孩子,也絕對比不上小乖的身體。
薛時野眸色晦暗。
他還在想,應該怎麼告訴對方,且……小乖會不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