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半月,段神醫說胎兒是會動的時候,但是一般不會很明顯,可安連奚卻是真真切切感覺到,小團子好像動了一下。
他倏然撩起眼簾定定去看薛時野,和他對視,眼底全是新奇。
薛時野神色還有些微怔,眸光緩緩下落。
動了……
安連奚被他久久盯視,耳朵尖一紅,看著他碰了下,“現在不動了。”
剛才隻是一下而已,湊巧被他發現了。
薛時野眼神閃動,“嗯。”
安連奚捂了下他眼睛,“好了好了,你彆看了。”
他知道薛時野想跟小團子互動,彆說,他自己也挺想的,隻不過這才四個月,沒那麼快。
安連奚鬆了手,見薛時野還目光灼灼望著自己,臉熱了熱,低著眸說:“以後……等之後小團子再鬨,我就告訴你。”
所以不要再一直盯著看了!
薛時野唇角揚了下,“好。”
安連奚覺得薛時野今日格外不同,或者說,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眉眼間那層淡淡的陰霾散去,竟顯出幾分少年的鮮活氣來。
他的阿野,年紀也還不大。
安連奚看著薛時野,指尖劃過他略勾起的薄唇。
從高公公的態度中,他大概能知道明康帝想跟薛時野說什麼,再結合後者表情,安連奚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
明康帝和薛時野說開了。
安連奚心底也不禁高興起來,為薛時野高興,也為明康帝高興。
“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的。”他抱著薛時野的腰,輕聲說。
薛時野撫了撫他的發絲,“會的。”
安連奚便笑起來。
似乎不止是薛時野,之後安連奚再看到明康帝時,明顯也覺得對方有了些精氣神。高公公見到他的時候,更是恨不得納頭就拜。
對高公公來說,明康帝已經不是簡單的一句主子可以概括的了,更像是信仰。那不是對皇權的敬畏,而是對明康帝這個人的忠誠。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車上,安連奚還在和薛時野商議著要不要再找段神醫,把藥方改良一下。
薛時野應了。
“今天我也要守歲。”安連奚眯著眼,時不時掀起簾子去看街道上的景象。滿城都被紅燈籠照亮,鞭炮和煙火聲不絕於耳,年味十足。
最近安連奚睡覺都很早。
薛時野就算要弄,也會早早就放他睡覺,讓安連奚和小團子都有充足的睡眠時間。
聽見他說要守歲,薛時野笑了聲,“你如果撐得住的話。”
安連奚鼓了鼓腮幫子,感覺被小看了。
薛時野也笑著睨他。
安連奚沒跟他鬨,因為注意力沒一會便被外麵的動靜吸引,街道上有雜耍的藝人,圍觀者不在少數,“薛時野!停下,我要看!”
薛時野見他心動得很,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得他直想把人
揉搓入懷。
最後,兩人裹著大氅,攜手下了馬車。
安連奚堅持不要抱,薛時野便跟在他身側,拉著他的手。
張總管等人則遠遠綴在兩人身後。
“多虧了太子妃,我等也有機會如此出來閒逛。”張總管樂道。
映恬、映紅俱是相視一笑。
溫木也同樣微笑,一行人全都穿著新衣,融入熱鬨的人群。
雜耍藝人是以前安連奚曾在電視上看過的一樣,嘴裡噴火的。和現代常用的汽油不同,這些人用的是鬆香粉。
除此之外,還有胸口碎大石,跳火圈一類的雜耍。
安連奚被薛時野帶著找了家附近的酒樓,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下看得津津有味,窗戶大開,吹得他兩頰冰涼。
薛時野見他看得興起,無奈隻得伸出手,捂著他的雙頰,讓人靠在自己懷裡。
安連奚望著底下的表演,驚歎連連。
薛時野知道他向來喜歡這些,眸色動了下,閃過一絲什麼。
安連奚:“你看到了嗎,剛才那個人好厲害,那麼大的焰圈,還有……”
薛時野聽著他說。
相臨的街道口還有一條長河,對麵隔著水榭有唱戲的優伶,吊著的嗓子傳出老遠。不少京中勳貴子弟都會包下那裡的包廂,或點人進去單獨觀賞,或隔著紗幔飲酒賞樂。
其中的一個雅間中,薛雲欽神情莫測地盯著歌舞,雅間內一角,一道黑色身影悄然出現。
“你們要準備動手了?”薛雲欽慣來溫潤平和的嗓音,此時說不出的冰冷。
近來明康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朝廷上下誰人不知,已經有許多臣子開始往太子府跑了,還有些更是朝中元老。
這無疑是一個信號。
朝廷的更迭,也意味著動蕩即將開始。
最近其他幾位皇子亦是動作頻頻。
“你母親是決定,半月後。”
屆時,明康帝的身體差不多應該到極限了。
薛雲欽卻是沒有再說什麼,他靜靜看著他眼前的中年男人,對方的五官俊朗清潤,乍一看瞧不出年齡。明明雙手染滿鮮血,偏生了一副好相貌,似帶著點書卷氣。
而他,與這個人竟有六分相似。
都說外甥像舅,但早在很久之前,薛雲欽就察覺到了不對。
因為他像舅,像蕭皇後,唯獨不像明康帝。
如此明顯的相似點,薛雲欽想不察覺都難。
也就是這個人從不出現於人前,蕭氏一族中更是傳言蕭皇後這一輩,僅有一女。
這也是明康帝為何選中對方,封蕭氏為皇後的原因。
蕭氏一族的男兒L,從來都不被放在明麵來養。
這也是蕭氏為何能立於不敗之地。
薛雲欽笑了下,唇角笑意微寒,眼中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我看你是昏了頭。”
男人於陰影中看向他。
自
上次開始,薛雲欽就沒有喊過他‘舅舅’。
“昏了頭?”
男人順著他的話說了一句,臉上浮現出一絲狂熱的情緒,“大概是吧。”
薛雲欽久久凝視他。
男人很快離開,暗衛後腳就進門了,薛雲欽看了他一眼,“準備吧。”
蕭皇後此舉無異於引火自焚,整個蕭氏都將為她陪葬。
薛雲欽表情可以稱得上冷酷。
暗衛也為他話裡的果決感到心驚,主子……是真的要放棄蕭皇後了。
那是他的生母。
待暗衛再抬頭,薛雲欽臉上神情已恢複成往日的平靜,再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仿佛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怪物,生來就是。
他說薛時野是瘋子,自己又能正常到哪裡去。
薛雲欽目光看向窗外夜色,目光深深。
他五歲那年的蕭皇後還是個貴人,還不是一宮之主,但就在那樣的環境中,他的這個好母親膽子不小。
居然隔著一層屏風,做那等苟且之事。
而壓著她的人……
正是他在祖父家見過幾次,母親讓他叫舅舅的男人。
薛雲欽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胃囊湧出惡心感來,表情逐漸變得扭曲。
這樣的關係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但出身皇家,即使是五歲稚童也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至今想起來,薛雲欽都想拿刀,在這兩個人身上劃開,好讓他看看這兩人肚腹中藏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一定是泛著惡臭的醃臢汙物。
所以,他又怎麼會喜歡安連華那樣朝秦暮楚的人。
薛雲欽想到了安連奚,那樣純粹愛戀的眼神,才是他想要的。
他閉了閉眼,“退下吧。”
暗衛領命退下。
河岸的另一端。
安連奚還在看表演,看著看著,他禁不住抬手掩唇打了個哈欠,剛放下手就見薛時野正戲謔地朝他側目。
恍然間,安連奚想起了什麼,他說今天要守歲的……
果然,隻聽薛時野語氣悠悠,問了一句,“困了?”
安連奚搖頭,“不困!我還能繼續看!”
說話間,薛時野給他塞了塊糕點,“嗯,那就再看。”
安連奚眼睛澀澀的,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繼續看演出。
不多時,他的腦袋一點一點。
一般這個時候,薛時野都該把安連奚抱進懷裡讓他好好睡一覺了,偏偏今天他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安連奚的頭慢慢、慢慢地落在了薛時野肩頭,眼皮像是有千斤重,馬上就要合起來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他剛打算安安靜靜地睡一覺,正在這時,耳邊一道含笑的嗓音傳來,“小乖,快看。”
安連奚緩緩睜眼,望了眼窗外,很快便合上眼。
薛時野:“快看。”
安連奚又睜了下眼睛,不出意料地,馬上又合了起來,緊接著再是一聲。
再次睜開眼的安連奚不是看窗外了,他把視線投向了薛時野,眼中帶著點幽怨。
見狀,薛時野也不逗他了,把人往懷中一攬,用大氅裹著抱起來,“好了,你睡,我帶你回府了。”
安連奚這下子亦顧不得要說薛時野了,更加忘了還要守歲的事。他被薛時野抱在懷中,聽著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睡得更沉了。
薛時野低著眸子,眼角眉梢都染著一層笑意。
他抱著他的小乖回府了。
安連奚睡得很香,一直到了太子府都沒醒。
薛時野抱著他回了西苑,再給人擦臉擦手都沒把人弄醒。
眼下正是安連奚睡覺的時間,一般都要睡到第二日近午時方醒,睡眠時間不可謂不長。
但就在他以為自己今天也能一覺睡到第二天大中午的時候,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喊自己。
“小乖……”
安連奚眼睫動了下。
沒醒。
那個聲音又繼續了。
“小乖。”
嗓音溫溫柔柔,滿含情意,是安連奚一聽就能聽出來的聲音。
“小乖,起來守歲。”
安連奚聽清楚了,是薛時野在喊他,喊他起來守歲了。
困意實在太濃,安連奚今天起得又早,根本不想醒。
“不、不守歲。”他睡得迷迷糊糊,口中胡亂說了一句。
他不要守歲了,要睡覺。
薛時野聽得心中好笑,心頭發軟,卻還是要說,“不可以,要守歲。”
安連奚還閉著眼睛,嘴巴張張合合,又是一句,“要睡覺。”
態度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