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啊!
……當然,妖妖也平等。
做了錯事,是要立正挨打。但總不能隻做了一分的錯事,卻要挨十分的打吧?
更何況,那些同樣做了一分錯事的人,卻不必挨十分的打,僅僅因為他們是“人”,他們沒有背負著與生俱來的罪孽。
什麼鬼東西!
地府的法製建設做得也太垃圾了!
……等等。
蘭青青沉思。
地府不會現在還沒有法治社會這個概念吧?
白素素怔怔地看著她,許久之後,忽然微微一笑:“蘭律師。”
“有您這一句話,我在血池地獄裡,哪怕受難九萬年,也再不會忘。”
蘭青青拽著她的胳膊,感受著她的血脈在自己掌心裡搏動的力度。
原來妖怪和人流著一樣的血。
眼睜睜看著一個罪不至此的妖怪入血池地獄,和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蒙冤入獄又有何不同?
蘭青青捫心自問,她真的可以鬆開白素素的手,放任她被陰差帶走嗎?
……她做不到。
她當律師的本願,說起來其實可笑——她是為了蘭雅茹女士,才立誌考法學院、當律師、入法律這一行的。
蘭雅茹女士如今威名赫赫,圈裡圈外的人,不是敬之如神,就是畏之如虎。
但神明與猛虎,也有軟弱無力的曾經。
蘭青青上小學那會兒,蘭雅茹女士已經開始創業了,隻是遠沒有如今這麼輝煌。
她記得,當時蘭雅茹女士和某個相識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起合夥開公司,出於對對方的信任,公司財務方麵的事情,她全權托付給對方,自己隻負責跑業務。
事實證明,不要和朋友合夥開公司,會變得不幸。
那朋友在境外欠了一屁股賭債,變賣了自己的家產也不夠償還,於是開始挪用公司財產來抵債。
一開始還能及時補上窟窿,後來窟窿越補越大,他索性也不補了,一口氣把公司所有財產都轉移走,想在賭場裡博個大的回來。結果一分錢也沒贏到,全輸光了。
他出了賭場,打電話和蘭雅茹女士坦白,接著縱身一躍,跳海了。
留給蘭雅茹女士的,隻有一地爛攤子,和數不清的公司債務。
那公司還是無限連帶責任公司,債主向法院提起聯合訴訟,所有的債務,都要用蘭雅茹女士的個人財產來償還。
蘭青青那時剛在市中心的大平層裡住了一兩年,還沒習慣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的夜景,就被通知自己和媽媽必須在法院查封房產前搬出去,搬回之前那個屋頂漏水、牆角發黴的老屋。
她抱著自己的毛絨兔子,在滿屋打包行李的紙箱裡找到了坐在地上的蘭雅茹女士。
即使在那個時候,蘭雅茹女士也不狼狽、不難看。蘭家一脈相傳地出美人,蘭雅茹女士即使踩在爛泥坑裡,也高貴得仿佛站在金色的禮堂上。
但蘭青青覺得,媽媽其實非常難過。
她放下毛絨兔子,跑過去抱住媽媽。
蘭雅茹女士的麵前是散落一地的文件,借款合同、公司章程、判決書、執行通知……
就是這些文件判了她死刑。
蘭雅茹女士輕聲說:“青青。”
“媽媽看不懂這些,所以被人騙了。”
“今年生日,不能去遊樂園了。對不起。”
蘭雅茹女士的確看不懂這些。她出身不好,沒有上過大學,怎麼可能看得懂那好比天書一般晦澀難懂的法律條文和裁判文書。
她以為,自己比彆人會賺錢,自己的公司業務能力比彆的公司強,自己就能過上比彆的公司老總更好的生活。
但彆人比她懂法律,早在設立公司的時候,就知道怎麼把公司財產和個人財產隔離。公司賺了,他們跟著賺。公司賠了,卻隻是公司賠,他們口袋裡的錢,一分一毫都不會受到損失。哪怕公司破產了,他們依舊豪宅名表,香車美人。
蘭青青記得,自己當時哭了。
哭完以後,暗下決心,長大以後要當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律師,幫蘭雅茹女士去看這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再欺負她的媽媽。
當然,她還沒來得及長大,蘭雅茹女士就光速東山再起,還養了一個號稱海市必勝客的亞洲最強法務部,這就是後話了。
蘭青青長出一口氣。
她看今日的白素素,就如同看往日的蘭雅茹女士。
她們都沒有做過什麼不得了的惡,卻得到了幾乎讓她們失去一切的懲罰。
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她們其實不懂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
你的合夥人轉移公司財產,導致公司欠下一大筆債務,其實你不必賣掉房子去還,隻要提前將公司的財產和自己的財產隔離開就好。
你偷了兩隻雞,為了救自己的孩子誆了個大冤種律師去違抗天命,其實也不必為此下血池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給那個大冤種律師多開點委托費就好了。
當時沒有人告訴蘭雅茹女士她該怎麼做,但現在,自己既然已經抓住了白素素的手,總該教教她這世間鐵打不變的真理——有困難找律師,隻要委托費到位,死人都能給你辯護成活人!
“你再委托我一次吧。”
蘭青青對白素素說。
“我幫你翻案。”
她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哪有盜竊罪判三世勞改的!”
簡直沒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