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 天氣又悶又熱，頭頂的電風扇呼啦呼啦地響，吹來一股股熱風, 平白叫人心情煩躁。
寧遠安保公司裡坐著三個男人。
一個是四十餘歲的中年人，滿麵油光，頭頂微微發禿，凸起的將軍肚快要把襯衫扣子扯開了。
另外兩個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人高馬大, 肌肉結實，穿著白襯衫、黑西裝, 目光精煉, 一副保鏢派頭。
天氣熱, 也沒有客人上門，三人也不拘什麼職位、形象, 一人搬了一個馬紮，圍坐在一個小桌板前, 分吃半個冰鎮的西瓜。
三個大男人狼吞虎咽，很快就將西瓜吃完了，而天氣依然是熱。
兩個年輕人裡, 皮膚較黑的那個先坐不住了，把西瓜皮一摔, 伸出手來扇風：”熱死了。空調怎麼還沒修好？”
中年人抬了抬眼皮：”彆著急，已經向總公司保修了, 修理工明天就來。要是能排查出是什麼問題, 當天就能修好。”
年輕人冷笑：”明天？空調前天就壞了，修理工明天才來。這三天的時間，難道要我們硬熬？”
中年人不說話了, 另一個皮膚較白的年輕人見狀，連忙說：”裴陸，少說兩句吧。空調壞了，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難受，阮主管也著急啊。工人就是不來，能有什麼辦法？你越著急，哎，它就越熱。我勸你還是放平心態，心靜自然涼。”
名叫裴陸的年輕人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拍馬屁拍得這麼著急，也不見人家把好活兒派給你。”
“你怎麼說話呢？”
“我說，你看看那邊的出勤板，能賺外快的外勤，不是派給有後台的，就是派給人家自己的小舅子，哪有你萬守中的名字？你也少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彆到時候人家瞧你殷勤，給你派個有名無實的苦差，去和陳威做同事，樂子可就大嘍。”
萬守中扯起嗓子，白皙的脖子上爆出道道青筋：”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拍阮主管的馬屁了？就事論事，空調這事兒，阮主管哪裡做錯了？你要是對公司的其他章程不滿意，你就直接提出來。不要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你不敢說話，平時卻找個機會，借題發揮，陰陽怪氣。我就瞧不起你這種人！”
裴陸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還有，能賺外快的外勤好活兒誰都爭著要乾，但誰能爭得上這樣的活兒，也不全是阮主管決定的，不也得顧客看得上你，才樂意花錢雇你嗎？你也彆成天擺出一副懷才不遇的勁兒，你那一副臭臉，顧客看得上你才怪！”
“彆說雇你去當保鏢了，把你帶回家，人家都怕你把他們弄死！”
“行了行了，”阮主管慈祥地說：”小萬，彆這樣說小裴。小裴啊……”
他轉頭看向裴陸，和藹地笑笑：”小裴，最近公司業績不景氣，客人本來就少，沒辦法兼顧到每一個員工，讓每一個員工都排上外勤。出外勤的員工呢，一部分是顧客自己指名的，這部分我插不上手。另外一部分，固然是由我指名，但我也不能單憑自己的好惡，把活兒都派給我自己喜歡的員工去乾。我得綜合考慮各個員工的實際情況……”
裴陸擺了擺手：”阮主管，您不用說了，我都明白。除了公平公正之外，您需要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
“唉，小裴，看你這話說的。”
阮主管一臉不讚同：”我明白，你這是心裡對我有怨氣了。這樣吧，待會兒要是來了客人，我不指派彆的員工，就讓你去，怎麼樣？這個補償你滿意嗎？”
“不過，小裴啊，我希望你以後彆提什麼’有後台’、’苦差事’之類的話了。都是一個公司的同事，大家要和睦相處，共同進步。總是說這些話，也容易傷了同事們的心。”
裴陸被他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連萬守中都暗自笑了笑。
現在天氣這麼熱，哪有客人會在這個時候上門雇傭保鏢？
有錢人也怕熱啊！
萬守中剛想再說點什麼，刺兩句裴陸時，就聽見門口響起了”歡迎光臨”的聲音。
他無比驚訝地轉身望去。
居然真的有客人在這個時候上門雇保鏢了！
站在門口的，是個衣著富麗、溫文爾雅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哪個書香門第錦衣玉食的貴公子。
貴公子禮貌性地敲了敲敞開的玻璃門：”你好，請問是寧遠安保公司嗎？”
阮主管連忙把手中的西瓜皮放下，拿旁邊的紙巾擦了擦手，站起身來：”是的是的。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說你先來看一看，問問他們家提供什麼服務。】
鳳君藏在發間的小巧耳機裡，傳來蘭青青壓低的聲音。
【不要一開始就明確地說出自己的需求。】
鳳君隻覺得耳朵一癢，好像有人附在自己耳邊，輕聲說話一般。
他抿了抿唇，壓下心頭異樣的感覺，故作無所謂地說：”我來看看。你們家都提供什麼樣的服務？”
阮主管走到他身邊，先是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針腳，確定是正品而不是山寨後，才真心實意地熱情了起來：”我們家是外派式安保公司，可以派遣保鏢一對一保護您，也可以為您舉辦的大型活動提供安保。”
鳳君點點頭，裝作打量周圍布置，不經意間讓藏在胸前口袋裡的針孔攝像頭拍攝下公司的全貌。
【等一下。拍一下你右手邊的那個白板，問問他們這是什麼。】
鳳君轉過身去，看見自己右手邊立著一塊一米多長的落地式白板，上麵分成四個區域，分彆是”在公司””出外勤””休假””請假”。
每個區域裡，都貼著數個磁吸式的名牌，出外勤、休假、請假三個區域的名牌後，都用白板筆寫著回公司的時間。
現在”在公司”的區域裡，隻貼著”阮建國”、”萬守中”、”裴陸”三個人的名牌。
“這是什麼？”
鳳君指了指白板。
“哦，這個啊。”
阮主管說：”這是咱們公司的出勤板，方便人員管理的。”
【問他，如果想要立刻帶一個保鏢走，是不是隻能從在公司的這三人裡麵選。】
鳳君複述了蘭青青的話，阮主管點頭：”您想要立刻帶走，就隻能從他們兩人中選。”
他笑著指了指裴陸：”這個小裴，剛剛還和我抱怨，說我偏心彆人，不給他安排出外勤的活兒。但外勤都是客戶直接指名員工，哪有我指派的份兒！您要是願意給我一個麵子，就指派他吧，省得他再說我偏心了。那邊那個小萬，您就不用管他。他又傻又笨，不會說話，從來也不會為自己爭取，什麼都爭不到。”
鳳君抬頭打量了裴陸一番。
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個裴陸是得罪了上司，上司在給他穿小鞋。
正常的客人要是聽到這話，哪還敢選擇這個抱怨抱怨這抱怨那的小裴，當然會選擇”又傻又笨，不會說話，不會爭取”的小萬。
果然，聽到這話，萬守中麵上露出難掩自得的神情，裴陸則一臉憤憤不平。
【公司內部有矛盾啊。】
蘭青青興致勃勃。
【這個裴陸是個可爭取單位，一會兒就把他帶走吧。不過，現在不要透露出你已經決定了人選。裝作對他們兩個都不滿意的樣子，讓主管給你看公司全部人員的花名冊。】
鳳君聞言，板起了臉：”隻有他們兩個？我還以為你們這麼大的公司，能給我提供更多選擇呢。”
麵上還做出了一副意興闌珊的神情。
見他不滿意，阮主管立刻說：”我們公司當然不止有他們兩個保鏢，隻是目前隻有他們兩個身上沒活兒。您要是對他們不滿意，我給您看我們公司的保鏢名冊，您挑一個喜歡的。”
“不過，那些保鏢的時間，您可就要預約了。”
“我不急著用人。”
鳳君說：”把名冊拿來我看。”
阮主管聞言，立刻從櫃台裡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遞給鳳君：”您看看吧。”
【喲，電子花名冊？好東西。】
蘭青青有些驚喜。
【正好，找找昨晚那個保鏢。】
鳳君點開平板上的電子花名冊。
屏幕上，整齊地排列著保鏢們的大頭照，旁邊還用小字標注著他們的姓名、年齡、履曆、特長和報價。
最令人驚喜的是，大頭照下麵，居然還有”可用/不可用”的按鈕。
鳳君點了點按鈕：”這個是用來乾什麼的？”
“現在手上沒活兒的保鏢，照片下都標注著可用。點擊按鈕，您就可以在這個界麵直接下單。”
阮主管熱情介紹：”這是我們新開發的功能，特彆方便，您可以試一試。”
“哦，不過，您現在在這個界麵隻能給小萬、小裴下單。您不是不想用他們兩個嗎？”
鳳君一排排地往下滑，果然，除了裴陸和萬守中的是”可用”之外，其他保鏢都是”不可用”。
滑到某個地方時，他的手指一頓。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蘭青青剛剛給他看過的，昨晚那個保鏢的臉。
旁邊的小字上，寫著他的名字——陳威。
而他照片下的按鈕，標注著的是”可用”。
而公司內的出勤白板上，陳威的名字，卻在”出外勤”的格子裡。
蘭青青也看到了這個按鈕。
【快快快，快下單！】
鳳君眼疾手快，按下下單按鈕，彈出二維碼支付界麵後，立刻掃碼支付。
支付時，他悄悄看了一眼數額，發現自己銀行卡裡的餘額還夠，鬆了口氣。
還好，不會支付失敗。
等花名冊界麵彈出”恭喜您下單成功，請等待保鏢上門”的字樣後，他才抬頭對還沒反應過來的阮主管說：”這個叫陳威的人很合我的眼緣，正好他也有空，就他吧。他在公司麼？”
“這這這……”
阮主管磕磕巴巴地說：”您怎麼下單了他？他……”
聽到客人下單了陳威後，裴陸笑出了聲：”這不就湊巧了嗎，客人，我們公司有很多保鏢，但唯獨這一個，你不能雇。”
“哦，也不止他一個。你看這個花名冊上，除了我和萬守中外，是不是還有幾個人顯示著’可用’狀態？”
“他們也都是不能雇的，提前預約都不行。”
“為什麼？”
鳳君指了指平板：”我已經付完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