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 您可真是個好人。”
女子感激地說：“旁人見我孤苦弱小，隻想著要欺負我。您和我不過第一次見麵，卻願意幫我打官司, 您真是個大善人。”
蘭青青抽了抽嘴角。
這是她第幾次被妖怪們發好人卡了來著？
不計其數。
她擺擺手：“如今這世道, 已經不流行叫彆人‘官人’了。我姓蘭, 你叫我律師就好。”
“蘭律師。”
女子抬頭望向她：“您的辦公室也在18樓，對嗎？”
蘭青青點了點頭：“對。你可以來我的辦公室，我們一起探討一下該怎麼幫您維護權益。”
她低頭看向那個依舊放在16樓樓梯的巨大的盆：“這個……盆, 您還要帶上18樓嗎？”
她不確定這個盆到底是什麼東西——說不定這是女子帶給鳳君的見麵禮呢。
“要的要的。”
女子連連點頭。
蘭青青於是走下樓梯，和女子一左一右, 一起把盆搬上18樓。
上手搬起盆後, 她才明白，女子為什麼放著好好的電梯不坐, 偏要走樓梯——這盆實在太大了，大到根本塞不進荒海大廈的客梯。
貨梯倒是能塞下，但大廈管理員懶得很，大概率不會為了一個生麵孔的訪客指名貨梯的方位，於是這個女子隻能憑人力把這個沉重的大家夥搬上十幾層樓。
和女子並肩行走在狹小的樓梯上，那股清雅的花香變得更濃鬱了。
蘭青青此時能夠確定, 花香就是從女子身上傳出來的，並隨著她的一舉一動、一抬手一投足，彌漫進整個空間裡。
她無從分辨這是什麼花的香氣——是丁香？是茉莉？還是……
好香啊……
聞著這股香氣，似乎連爬樓都變成了一種賞心樂事……
好香啊……
不多時，二人就搬著大盆回到了事務所。
白素素正在事務所門口倚門張望，見到來人，驚訝地挑了挑眉：“咦……是你……”
女子雖然知道蘭青青和鳳君有合作，卻沒想到凡人的事務所裡居然有狐妖。
雖然能看出白素素的原形, 但她卻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白素素。
“我們在哪裡見過麼？”
白素素笑意漸濃：“不。不算真正見過。”
她抱著兩隻小狐狸，盈盈地轉身：“我去給你們泡茶。”
離開之前，卻似想起來了什麼，把會客室的窗戶推開了。
女子疑惑地歪了歪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把大盆放在會客室的地上後，蘭青青活動了下手腳，意外地沒有感覺到酸痛疲憊。
是她最近鍛煉得多，身體變好了，還是剛剛那股花香的功勞？
不過，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回到事務所後，那股花香也變淡了。
白素素的茶很快就泡好了。
蘭青青無數次懷疑，她是不是偷偷用了法術，但苦於沒抓過現行，沒有證據，隻能疑罪從無。
她拉著渾身淡雅花香的女子坐在會客室的桌前，雙手交叉，笑意盈盈：“對了，還沒請教您貴姓？”
“哦！我姓趙。”
女子伸出手來，在桌麵上寫著自己的名字：“齊楚燕趙韓魏秦的趙。我叫趙十四。”
趙十四？
蘭青青眨眨眼。
你們妖怪取名真的蠻隨性的——比蘭雅茹女士給孩子取名更隨性。
“趙女士。”
她說道：“您放心，既然您走進了我的事務所，我就一定會儘我所能為您討回公道。能詳細和我說說，您具體是在哪個場合，向何人購買了存在建築質量問題，嚴重影響到您的生命健康安全的房產嗎？”
“在花鳥市場。真是氣煞我了！”
趙十四氣衝衝地道：“我本來以為，能在花鳥市場開店鋪的，商品不說物美價廉，起碼不能存在質量問題。否則，早就被同行擠兌垮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喪良心的商人存在！收了我那麼多錢，結果賣了一個不能住的房子給我！”
蘭青青連連點頭附和：“嗯嗯是啊是啊，太不應該了。”
雖然趙十四的遣詞造句裡有一些讓人聽得十分彆扭的地方，但蘭青青將之歸結為妖怪們的通病。
直到現在，白素素還會偶爾嘴瓢，管她叫官人。
她都已經習慣了。
花鳥市場的確有很多房產中介，而且魚龍混雜，服務質量參差不齊。
趙十四要是遇上了特彆不講職業道德的一家，賣給她一間危房，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家中介——那家店鋪的名字是什麼？賣給您房子的具體是哪個營業員，您還記得嗎？”
“我記得。”
趙十四點頭。
“店鋪的名字，叫雲煙閣。賣給我東西的，就是老板本人。”
……很少有房產中介會取這樣的名字。
蘭青青想。
倒是賣古玩字畫的店喜歡起名叫XX閣，XX樓，XX坊。
而且，營業員就是老板本人？聽起來這家中介規模不大啊。
難怪會賣質量不合格的房子給客戶。
蘭青青有些頭疼地捏捏眉心。
做這種侵權索賠的案子，最怕遇見的不是財大氣粗，一手遮天的侵權方，而是小門小戶，家底刮乾淨湊不出三萬塊錢的侵權方。
前者大不了和他死磕到底，贏了能割一大塊肉下來，輸了再找一個案子從頭再來就好。
後者就叫人十分為難，倒不是怕打不贏案子，而是怕費勁巴拉贏了案子，到頭來卻執行不到多少錢。
他一共就隻有這點家底，全給你也不夠賠的。
當事人都吃不著肉，律師又哪來的湯喝。
蘭青青委婉地問：“那個店主的經濟條件怎麼樣？穿什麼樣的衣服，開什麼樣的車？”
要是從中介這邊弄不到多少賠償的話，不如轉而去找賣房子的房東。
“他可富貴得很呢！”
趙十四牙癢癢地說：“抽煙要抽一百塊錢的鑽石荷花。車我不懂，但他有五輛車。”
蘭青青：……
好家夥，人不可貌相啊。
一個人撐起一個房產中介，辛苦歸辛苦，但還挺有錢的。
既然如此，那就彆怪她不客氣了。
賣危房給顧客，五輛車讓你賠得一輛都不剩。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專門向中介索賠就行。”
蘭青青笑眯眯地說：“中介合同和購房合同在哪？給我看一下。”
看了合同，她就知道該從什麼地方下手索賠了。
沒想到，趙十四卻搖了搖頭：“沒有合同，我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
蘭青青有些疑惑。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當場全款買房的意思嗎？
她也幫蘭雅茹女士買過很多次房子，但就算是全款，也要簽合同的呀？
難道是這妖怪不懂社會規則，被人給騙了，才連合同都沒簽？
“……沒有合同就算了。”
蘭青青勉強說：“那你有其他的證據，可以證明你是從他那裡買來的質量不達標的房產，並且這座房產導致你生病了嗎？”
“我有！”
趙十四用力點頭：“我今天，本來是找鳳君主持公道的，所以把所有證據都帶來了。”
後來遇見蘭青青，才意識到，原來她需要的不是鳳君，而是律師。
鳳君又不能幫她打官司！還是律師更頂事兒。
都帶來了？
蘭青青疑惑。
除了那個巨大無比的盆，趙十四還帶來了什麼？
而且，那個盆難道不是她給鳳君帶的見麵禮嗎……她剛剛還想著，找個空閒的時間，讓鳳君來事務所把它搬走……
她眼睜睜地看著趙十四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大盆兩邊的耳朵，一個用力，把大盆抬起來，“嘭”地一聲，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這一瞬間，蘭青青隻能慶幸，這張桌子是會客專用的，上麵並沒有擺放什麼電腦資料之類的東西。
“蘭律師，你看，這就是證據。”
蘭青青努力保持微笑：“嗯，它應該如何證明我們剛剛所說的……”
“什麼如何證明？”
這下輪到趙十四不解了。
“還要如何證明呢？它就是那座房子本身呀。”
蘭青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由陶土製成的龐然大物。
平心而論，這個盆挺有藝術性的。
古樸流暢的造型，精細的做工，和諧的配色——要是它背後還恰好有點曆史，有點故事的話，說不定都有資格擺在蘭雅茹女士的第二書房裡。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個盆，而不是個房子。
蘭青青艱難地說：“趙女士，這可不能開玩笑啊。”
還是說，這個盆上施加了什麼她不了解的法術，平時看起來像個盆，但其實是個會移動的房子？
那賣給趙十四這個盆的是不是也是個妖怪……
“噗嗤。”
會客室門外傳來輕輕的笑聲，蘭青青抬眼望去，發現白素素正在那裡以手掩口，強忍笑意。
她懷裡的雪團子們也把頭埋進兩隻爪子裡，渾身顫動，像兩隻迎風飄舞的蒲公英。
蘭青青：……
蘭青青無奈：“想聽就進來大大方方的聽，你是我的助理，又不是在做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