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素走上前來,福了福身:“蘭律師,息怒。”
“我沒有嘲笑您的意思,隻是覺得,您可能誤會了這位……”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趙十四:“這位趙小姐的意思。”
蘭青青洗耳恭聽:“怎麼說?”
“相信您已經看出來了,這位趙小姐,同屬我們妖族。”
蘭青青點了點頭:“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除了清雅的花香,豔麗的衣著,趙十四渾身上下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她靡麗的容顏了。
這是在人類中極其少見,十億人當中也未必能找出一兩個的美貌。
但在妖怪當眾,似乎卻很常見。
過分美麗的容貌,怪異的花香,對鳳君的了解,讓蘭青青在第一時間就確定了她是個妖怪。
“同是妖族,我不好隨便道破同族的跟腳。趙小姐,還是請您自己說吧。”
“我……”
趙十四猶猶豫豫地說:“其實我是花妖。”
她指了指巨大的陶土盆:“我們花妖都是住在這種房子裡的。”
“我花了很多錢買下這個房子,結果它底下沒有排水孔,根本不能住。”
她拉起裙角,讓蘭青青看她的小腿——光滑白皙的小腿上,布滿了淺紅的瘢痕。
“才睡了一天,我就爛根了。”
蘭青青:……
白素素強忍著笑意:“所以,你看,蘭律師,你誤會了趙小姐的意思。從一開始,她所指的房子,就是這個盆。而賣給她這個盆的人,也不是什麼房產中介,而是花鳥市場賣花卉盆栽的店主。”
蘭青青扶額。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她所期待的房屋買賣合同糾紛,或者關係到生命健康安全的侵權損害賠償案都不存在。
這件事說到底,隻是個侵害消費者權益的案子。
標的不大,案子也不複雜——找到賣家,全額退款,這件事就了結了。
不僅不需要找律師,甚至都不需要找鳳君。
態度強硬一點,自己就能和賣家協商解決。
她有些意興闌珊:“趙女士,是這樣的,您可以撥打12315維護自己的消費者權益,也可以自行和賣家……”
見她話裡話外不想接自己的案子,趙十四有點傻眼:“這、蘭律師……”
她一把握住蘭青青的手:“您、您不幫我了嗎?”
蘭青青搖搖頭:“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您這個案子標的小,又不複雜,與其花錢雇律師,不如嘗試自己解決。”
她是按小時收費的,要是案件標的不大,請她的錢甚至會比標的本身都貴。
“我……”
趙十四低下了頭,聲如蚊訥:“我做不到……”
“那個老板,看我是個孤身女子,就欺負我,高價賣給我不能用的貨物,我上門向他要說法的時候,他也蠻不講理地趕我走。”
“我知道,能自己解決的事,儘量不要麻煩彆人。但我真是沒辦法了,才想來求助鳳君……我不知道該怎麼讓那老板心甘情願地把錢退給我,又不敢和他多接觸,上門三次,也沒要回我的錢。”
“這是我最後的錢了……我已經沒有住處,手裡隻剩下之前積攢下來的一點點錢,想著給自己買個住的地方,卻買來了這個不能住的房子……現在我沒有錢,沒有住處,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求求您幫幫我吧……”
她說得極其可憐,蘭青青也動了惻隱之心。
“這樣吧。”
她對白素素說:“正好鳳君也在上班,你去把趙女士的情況告訴他,問他願不願意幫她出我的律師費。”
“如果鳳君願意的話,我就把它當個法律援助的案子做了。”
趙十四是鳳君的會員,他對她負有責任。
不知道這份責任能不能讓鳳君心甘情願地給她交律師費。
她覺得,鳳君大概率是願意的。
白素素點了點頭,抱著小狐狸就要出門。
蘭青青忽然覺得有點熱,一股熱風從背後吹來。
她一回頭,發現身後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海市夏季36度的熱空氣毫無阻擋地馳騁在她10平米的小會客室裡,牆壁上可憐兮兮的小空調壓根無力與之抗衡。
“窗戶怎麼開了?”
雖然辦公室的電費是包含在租金裡的,但開著窗戶開空調還是稍顯奢侈了。
製冷效果也不好啊。
她站起身來,想把窗戶關上,原本快要走到門外的白素素突然回頭:“彆關,那是我開的。”
蘭青青疑惑地眨眨眼,不明白她這麼做的用意,但既然她不讓關,那就不關吧。
白素素很快就回來了,帶來了鳳君的口信:“鳳君說可以,趙小姐就拜托給蘭律師了。不過,他,呃……”
她尷尬地笑笑:“他說,律師費可不可以寬限一段時日,他得稍稍周轉一下,手裡才有閒錢。”
“當然可以。”
長期合作的客戶都是定期打款的,蘭青青早就見慣不怪了。
她還開玩笑地說:“到時候,要是還不上錢,我就把他抓回家裡,讓他給我做苦力。”
白素素:……
想象著鳳君戴著女仆帽做苦力的樣子,她一陣惡寒,不禁深深敬佩起了蘭青青的勇氣和接受能力。
蘭青青帶好必要的證件和材料,招呼趙十四:“走吧,咱們去雲煙閣,幫你把這個大家夥退掉。”
當然,她是不會再把這個大家夥搬下樓梯的,她知道貨用電梯在哪裡。
到了停車場,蘭青青和趙十四合力把大家夥綁在車頂,剛坐進駕駛位,正要發動汽車時,就看見白素素匆匆跑來,敲了敲駕駛位的車窗。
蘭青青以為自己落下了什麼東西,降下車窗,卻見白素素把一張疊成梅花形狀的符紙彆在她的衣領內側:“這是降溫解暑的符,帶上這個,無論去哪,都不用開空調了。”
符紙剛剛貼上她的頸側,就帶來了一絲沁人心脾的涼意,仿佛三伏天啃了冰西瓜最中間那一口一樣的愜意。
果然如白素素所說,都不用開車載空調了。
蘭青青愜意地眯了眯眼:“怎麼想到給我這個?”
“關愛老板生命健康安全。”
白素素一本正經:“你熱死了誰給我發工資?”
蘭青青:……
好、好現實的理由。
“對了。”
白素素想起了什麼:“我又看了看剛剛說要買的那個商鋪,它的開發商手裡爛尾了兩棟樓,資金鏈很成問題。這一棟就算不爛尾,周邊配套開發估計也會乏力,我不打算買了。”
她雙手合十,兩眼亮晶晶:“蘭律師,你家裡不是做生意的嗎?能不能推薦個投資渠道給我?”
“我不貪心的,也不要求什麼高回報,隻要不蝕本,能跑贏通貨膨脹就好。”
隻要跑贏通貨膨脹,資產就會慢慢增殖。
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蘭青青認真建議:“要不你就直接梭/哈我們蘭氏集團的股票吧,跟著蘭雅茹女士乾,有的是你賺的。”
白素素哀怨:“我倒是想呢,可惜蘭氏現在一股難求,有的是人想買,但沒一人願賣。”
那就沒辦法了。
蘭青青聳了聳肩。
“好吧,我幫你留意著。”
反正生活在蘭雅茹女士附近,總是能得到很多很好的投資機會的。
花鳥市場離荒海大廈不遠,驅車五分鐘就到了。
趙十四指著一家小小的門店說:“就是這家了!雲煙閣。”
蘭青青抬頭一看,發現這是家很經典的海市傳統古玩店。
店門小小的,縱深卻極深,內裡彆有洞天。店內很昏暗,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古玩。
店鋪從上到下都是店主一人負責,不假手他人。
可彆小看了這種穿著簡單不修邊幅的古玩店主——他們可比想象中有錢的多。
此時,店主正搬著個小馬紮,坐在店門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我不敢過去。”
趙十四退了一步:“我已經和他見過四麵了,不能再見第五麵了。”
“沒關係,我替你去。”
蘭青青隻當趙十四是被店主拒絕退款時的強硬嚇到了,安撫了下她,就走上前去。
“您好。”
她對曬著太陽的店主說:“您是雲煙閣的老板嗎?”
店主抬眼看了看她,見她雖然穿著板正的西裝三件套,但麵料做工都不像便宜貨,說不定是個有錢人,於是打起了精神:“我是。您來看貨?”
“我不來看貨,我來退貨。”
她指了指不遠處自己車頂棚上的巨盆:“看到那個盆了嗎?之前有位女士從你們這裡買來養花的,結果用來養了一夜的花之後,花就爛根了。她想退掉。”
“哦,又是她啊?”
店主的臉色瞬間變得不耐煩:“都告訴她多少遍了,貨已售出,概不退換!她都已經用過了,怎麼還能給她退?”
“她用著不好用。”
蘭青青說:“售賣的商品如果不能滿足承諾的基本用途,應當無條件退款。花盆不能拿來養花,怎麼還能叫花盆?”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花盆。”
店主輕蔑地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店麵:“看到了嗎,古玩店!賣的都是古玩,是拿來看的,不是給你拿來養花的。古玩不能養花,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蘭青青扯了扯嘴角。
什麼古玩,彆以為她不知道,那個大盆看著挺漂亮,生產日期早於上周她的蘭字倒過來寫。
“哦,是嗎?”
她挑了挑眉。
“如果那個‘古玩’不是用來養花的,那麼,你剛剛為什麼要說,她已經‘用過’了,不能退款?”
“正確的說法,不是她‘讓古玩沾上了泥土’,所以不能退嗎?”
“看來你潛意識裡,還是認為那是個花盆的嘛,否則怎麼會說出‘用過’這兩個字呢?”
……
五分鐘後,蘭青青握著一遝鈔票,回到車邊,對趙十四揮了揮手:“他退錢了。”
“不過,咱們得把這個盆給他搬回店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