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把花盆退掉後, 趙十四坐在蘭青青的車裡,數著店主退回來的錢:“有了這些錢,我就能撐到下個月的發薪日了。”
蘭青青掃了一眼她手裡的錢, 大體估算一下, 覺得差不多能有四千塊。
四千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用來買一個花盆, 明顯是貴了。
但如果用來在海市生活, 省吃儉用, 應該勉強能撐到下個月——前提是有固定住處, 不用支付房租。
不過……蘭青青思索了一下, 似乎對於神仙妖鬼們來說,固定住處並不是剛需。
比如祝玉, 他至今依然住在橋洞裡。
不過,焦泉客的退圈對他造成了較為沉重的打擊, 聽鳳君說他已經打算放棄追星, 把重心放在現實生活上了。
或許下個月他就會租個房子, 過上居有定所的生活。
不知道趙十四在人類社會裡以什麼工作謀生。
如果她的工作和祝玉一樣,不太需要固定住所, 比如保安、收銀員之類的,那麼,她可以跟祝玉取取經,學習一下如何挑選適合居住的橋洞……
蘭青青敲了敲方向盤, 問道:“趙女士,你平時是做什麼工作的?”
她聽趙十四提到“發薪日”,似乎她的工作收入還算穩定,至少每月都有個能指望得上的發薪日。
趙十四把錢收起來,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蘭律師,說出來,你彆笑話我。”
“怎麼會?”
蘭青青奇怪地反問:“有什麼職業,是值得彆人笑話的?”
隻要自食其力,不違法犯罪,就沒什麼可笑話的。
“其實,我是個植物學家。”
趙十四抿了抿唇:“我在海市植物研究所工作,主要的研究方向是花卉嫁接。”
蘭青青愈發不解了。
科學家——這明明是個好工作啊!
就算收入不算太高,但勝在穩定,而且社會地位高,說出去很有麵子。
為什麼怕人笑話呢?
“您應該覺得我很厚顏無恥吧。”
趙十四小聲地說:“明明自己是花妖,對花卉的了解是與生俱來的。但卻憑借著這種近乎作弊一樣的理解,為自己牟利,賺取研究所的工資……”
“怎麼能這樣說呢!”
蘭青青連忙打斷:“研究所才不在乎你的知識是從哪裡來的呢!隻要你能為它創造價值,它開出的工資就沒有白費。至於你的知識是學來的,還是生來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和研究所有什麼關係?”
“真的嗎?”
趙十四若有所思。
“那當然。”
蘭青青點頭。
工作不就是這麼回事嗎——能力為王。誰管你的能力是從哪裡來的?
“不過,如果你在研究所工作的話,就一定要有個固定的住處。”
有些工作天生就對工作者有種“體麵”的要求——保安可以睡橋洞,但科學家一定要住在正經的房子裡。
“你想好下一步要怎麼做了嗎?”
手裡隻有四千塊錢,要撐到下一個發薪日,還要找到個正經住處。
難上加難。
“我想好了。”
趙十四鬥誌昂揚地說:“我要去百貨商場。”
去買生活用品?
蘭青青發動車子:“好,我帶你去。你要買什麼?”
她記得,最近有幾家購物商場正在清倉折扣。
知道趙十四的購物需求後,她就能帶她去特定的商場……
“我要買個新盆。”
趙十四說:“就買個普普通通的花盆就好,不買那種看起來就很貴的了。買到盆後,我就有了房子,有了住處,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這幾天都沒有睡好,等買到合心意的新盆,我要把根紮進泥土裡,好好地睡上一覺。”
蘭青青:……
所以你一定要買個盆是嗎?
蘭青青無奈地點點頭:“也好,買個盆應應急。”
但是住花盆不是長久之計,趙十四終究需要一個正經的住處。
“不是應急,我打算一直住在盆裡。”
趙十四搖了搖頭:“我不想再租房子了。”
她小小聲地說:“之前的房東,把我從住了十年的房子裡趕出來。他說,寧可把房子空著不租,也好過租給我這種人。我想,與其租個房子,再被人掃地出門,不如回歸本性,住在盆裡,把盆寄存在研究所。天氣好時,就搬著盆到天台曬太陽。天氣不好,就把盆搬回暖房。一年四季,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還能減少通勤成本。”
就是被同事發現妖怪身份的可能性會增加。
正是因為打定了主意,從今往後要一直住在盆裡,她才想著給自己挑選一款好看的大盆,打算一直用下去。
然後就被雲煙閣的店主用一個根本不能用的花盆騙走了最後的四千塊錢。
“你被房東掃地出門了?”
蘭青青眼神一凝。
“你還保留著租房合同嗎?”
趙十四點點頭。
研究人員的嚴謹讓她把自己的合同文件分門彆類地保存在手機裡。
蘭青青閱讀了她保存的合同。
趙十四的租房合同一年一續約,目前已經續了十年。
而離最後一次續約到期,還有整整半年的時間。
合同上規定,房東單方麵撕毀租約,需要賠償三倍的押金。
“賠償金呢?”
蘭青青問。
如果房東給足了賠償金的話,趙十四手裡不會隻剩四千塊錢。
果然,趙十四搖了搖頭:“他說我弄壞了他的裝修,那些賠償金就當做給他的補償了。”
“不是這麼算的。”
蘭青青皺眉:“裝修損壞,他可以扣你的押金,但毀約的賠償款還是應該給。”
“他是在什麼情況下把你趕走的?”
蘭青青問:“你有拖延不交房租,或者對房子造成過什麼損壞嗎?”
“沒有。”
她收入雖然不高,但每個月還是能按時交上房租。
她對房子也很愛護——她甚至不需要在房子裡做飯,租了十年,廚房依然和新的一樣。
“這樣啊……”
蘭青青沉吟。
這麼說,房東完全是出自個人的原因,才收回房子的。
“房東突然毀約,你生不生氣?”
趙十四點頭:“當然生氣!”
“兜裡隻有四千塊錢,發不發愁?”
“當然發愁。”
“走,咱們去你之前租的房子。”
蘭青青把手機還給她:“去找你的房東,讓他把賠償款還給你。”
又能解氣,又能消愁,一舉兩得。
一腳油門,車子一騎絕塵,離開花鳥市場,駛向合同上寫著的租房地址。
“誒?誒誒誒?”
一十分鐘後,蘭青青站在一棟老式居民樓的三樓防盜門前,鼓勵趙十四:“沒什麼可怕的。敲響這扇門,等房東出來,和他交涉,讓他把賠償款付給你——沒什麼難的。”
“可是……我和房東見過太多次麵,不想再見他了……”
“怕什麼?他又不會吃了你!”
“呼……呼……”
趙十四調整呼吸:“我試試。”
她伸出手來,敲了敲大門:“您好,有人在家嗎?”
一開始,沒有人應門。
蘭青青打量著眼前的這扇門,忽然皺了皺眉。
這扇門上,貼著一張嶄新的紅雙喜。
有人在這棟房子裡結婚了?
是房東本人,還是他的子女?
抑或是……
門開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誰啊?”
蘭青青忽然打了個哆嗦。
倒不是因為這人的聲音嚇人,而是她覺得有一股冷氣迎麵襲來,凍得她直發顫。
這家人空調開得太過頭了吧?
家裡的溫度直逼商用冷庫了。
住在這樣的房間裡,誰受得了?
強忍著冷意,她抬頭看向說話的人。
那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上身穿著發黃的汗衫,下身穿著寬鬆的短褲,一派居家打扮。
他不耐地把著門:“你們是誰?”
趙十四深吸一口氣:“我……我是這裡的租客。”
她看了一眼蘭青青,似乎想從她身上汲取力量:“我的租約還沒到期,就被房東趕出來了。我來這裡,想讓房東把欠我的賠償款還給我。”
“你是誰?和房東是什麼關係?把他交出來好嗎?”
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之而來的是厭煩的神色:“你們找錯人了,我不知道什麼租客。”
說著,就要把門關上。
“我不會找錯地方的。”
趙十四急道:“我在這裡住了十年……”
蘭青青搶步上前,抵住了門:“請等一下。”
男人沒打算管她,直接胳膊上用力,想強行把門關上:“鬆手!手軋斷了我可不管。”
但不管他怎麼使力,門都巍然不動。
他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去,隻見蘭青青微微一笑,聳了聳肩。
這麼多年的體能不是白練的。
男人眼珠轉了轉,作勢鬆手,又陡然發力,半個身子撞了上去,想憑借衝勁把門關上,卻還是沒能如願。
他泄了氣,垂頭喪氣:“行了行了,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找您談談。”
蘭青青遞給他一張自己的名片:“如您所見,我是這位趙女士的代理律師。由於房主未曾支付毀約補償,所以,這間房子目前理論上仍由趙女士租住。”
男人剛想反駁什麼,蘭青青立刻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請我們進門談談嗎?”
男子歎了口氣,把門打開:“算了算了,你們進來吧。但是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知道什麼租客不租客的,你找我談了也沒用。”
他把蘭青青和趙十四讓進客廳,蘭青青站在迎賓墊上等了一會兒,見沒人給自己拿拖鞋,於是直接穿著室外鞋踩在了地板上。
反正又不是她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