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來找您,一共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為了解決您對趙女士造成的名譽侵權。”
“您在工作單位裡,散步了很多關於趙女士的謠言啊。”
雷聰聲音拔高:“那有什麼關係,反正她這輩子都不會來我工作的地方!”
他轉向趙十四:“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最好離開海市!你怎麼能到這裡來找我!”
他試圖伸手去拽趙十四:“你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要被人看到了!”
蘭青青見他語無倫次,臉紅脖子粗,眼白裡布滿紅血絲的模樣,心裡的猜測更確定了幾分。
“雷先生,雖然你曾經是趙女士的房東,但你沒有權力限製趙女士的人身自由。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雷聰急得跳腳:“你們彆害我了!趕緊走吧!”
蘭青青笑了笑:“或許,聽完我的解釋,你就不會覺得我在害你了。”
“雷先生,你是否知曉,一座房產上的租客,對這座房產是具有優先購買權的。”
雷聰不耐煩地道:“什麼優先購買權?我不知道!不關心!”
“您不關心無所謂,法律關心。總之,趙女士和之前買下您房產的丁女士,二人已經達成了合意。丁女士決定尊重趙女士的優先購買權,要與您解除房屋購買合同,讓您與趙女士重新簽訂購房合同。”
“當然,考慮到您之前說過,寧願把房子空著也不租給趙女士,或許您也不願意把房子賣給趙女士,對嗎?”
雷聰渾身一僵。
他緩緩抬頭,死死地盯著蘭青青,臉上是茫然的、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神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被如此巨大的餡餅給砸中了。
雷聰小心翼翼地問:“你的意思是說,她也要買我的房子?也要給我錢?”
蘭青青點頭:“和丁女士買下這座房子時的價格一樣。趙女士會把她的購房款打入您的賬戶,您再從您的賬戶把這筆錢打到丁女士的賬戶裡……大概就是這麼個流程。”
她試探性地問:“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
雷聰連忙擺手,手都搖出殘影了:“絕對不麻煩!”
蘭青青假意說:“哎呀,還是給您省省事吧。咱們把合同簽一簽,走個過場,錢呢,直接從趙女士的卡裡打到丁女士的卡裡……”
“不行!”
雷聰沉下臉來大喝一聲,把蘭青青耳朵震得生疼。
或許是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他扯了扯嘴角,試圖讓自己變得和顏悅色:“你是律師,怎麼能圖省事走過場呢?咱們得照章辦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蘭青青還是有些猶豫:“這……”
見她還在猶豫,雷聰急都急死了:“哎呀,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快點,合同在哪裡,快讓我簽合同!”
見他如此急切,蘭青青於是翻出自己之前做好的合同模板,改了些關鍵詞,打印出來一式三份,讓雷聰和趙十四兩人簽字。
趙十四認認真真地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知道,今天之後,自己就在人類的社會裡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
雷聰連合同都沒看,直接在蘭青青指示的地方簽上了名字,指哪簽哪,異常聽話。
簽完合同,他把筆一扔,迫不及待地問:“錢呢?錢在哪裡?”
語氣之急切,幾乎破音。
蘭青青晃了晃手機:“彆急。”
她給白素素發了短信,說明了趙十四的情況——急需一筆購房款,收入穩定,能跑贏通貨膨脹,種族天賦,壽命悠長,是個完美的還貸人。
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拿出一筆錢來給她放貸。
白素素當即回複:可以,沒問題,需要多少?
蘭青青把房款數額發給了她。
不多時,銀行短信提醒她收到了一筆大額轉賬。
“錢到了。”
蘭青青淡淡地說。
“您接受什麼收款方式?”
見錢到了,雷聰大鬆口氣:“什麼方式都行,我有五個銀行卡,隻要錢能到,怎麼樣都行。”
蘭青青作勢要給他其中一個銀行卡轉賬,雷聰死死地盯著她點擊屏幕的手,心臟突突地跳,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在確認付款的界麵,蘭青青卻又遲疑了
雷聰眼前一黑。
祖宗!你怎麼又停下了!
蘭青青警惕地看著雷聰:“你怎麼對這筆錢這麼熱衷?你應該知道,這根本不是你的錢,對吧?”
雷聰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這錢就是從我的賬號裡過一下,我一定一分不差地都還給……這位……”
“丁女士。”
蘭青青提醒。
“一分都不差地還給丁女士!”
蘭青青點了點頭,看似信了,但臨到轉賬關頭,又搖搖頭:“不行,我還是有點沒底。”
雷聰的臉已經漲成了紫紅色。
“我還是信不過你。這筆錢不是小數目,要是你拿著錢跑了,我們找誰去?”
雷聰咬緊牙關,牙齒咯咯作響:“那你到底要怎麼辦。”
“你給我找個見證人來。”
蘭青青說:“找個叫人信得過的見證人,保證這錢到了你的賬戶,你也會把它一分不差地還給丁女士。”
“你讓我找誰?給我個痛快話!你怎不能讓我找個神仙過來吧?”
蘭青青抿了抿唇,心想,神仙你且還請不動呢。
“把你媽媽叫來。”
她說:“你總不會在你媽媽麵前撒謊騙人吧?”
“行行行。”
雷聰連連點頭:“隻要能給錢,我都聽你的。”
說著,拿出手機,就要給他媽媽打電話。
“唉,等等,”蘭青青忽然說:“你媽媽不是做手術了嗎?還能過來嗎?”
雷聰頭也不抬地點頭:“好著呢,能來。”
“不行。”
蘭青青伸出手來:“手機給我,我要自己打這個電話,免得你隨便叫個老太太來哄我。”
雷聰本來不想給,但在蘭青青說:“不給就不打錢”之後,還是認慫,把手機遞了過去。
蘭青青借著尋找撥號界麵的功夫,在他的手機桌麵上左劃右劃,果不其然,看見了許多分外眼熟的應用圖標。
這些應用,她在之前的律所上班時,曾“有幸”在某一樁案件的關係人手機裡全部見過。
果然如此。
她打給了雷聰通訊錄裡的“老媽”,接電話的是個蒼老而又疲憊的女人。
“聰聰啊,”女人說:“怎麼啦?上班遇見什麼事了嗎?”
蘭青青定了定神:“請問,你是機主的母親嗎?”
女人的語氣瞬間門變得緊張了起來:“我是,請問您是誰?我的兒子出什麼事了?”
她沒有懷疑有人撿到了雷聰的手機,而是默認他出事了。
蘭青青說:“他沒出什麼事,我隻是和他有合作的一個商務人士。我們需要簽訂一份合同,需要一個見證人。您現在有空嗎?能來百聞教育一趟嗎?”
聽說隻是要簽合同,女人大鬆一口氣:“有空有空,我這就來。”
蘭青青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雷聰。
“你騙同事們說,你母親病重,需要做手術,還向她們借了錢。現在她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公司,你不擔心嗎?”
雷聰不假思索:“不用管這個。等我……之後,連公司都不用來了。”
蘭青青點了點頭,又問:“你和同事們說,你賣房是受了趙女士的騙。你和你母親是否也是同樣的說辭?待會兒你母親見到了趙女士 ,你要如何向她解釋?”
“有什麼解釋不解釋的?”
雷聰陷入了一種狂熱的亢奮:“她肯定不會怪我的。隻要……”
蘭青青微微一哂。
錯不了了。
騙同事母親重病,向同事借錢;騙母親自己受了女房客的騙,賣了房子。
按理說,這樣嚴重的欺騙,是勢必要死死瞞住,不敢走露一絲風聲的。
就像他一開始對趙十四的態度一樣——讓她立刻離開,不要被彆人看到。
但是,在某個時刻之後,他又好像變得無所謂了起來,自己的騙局暴露?暴露就暴露吧。
是在哪個時刻呢?是在他知道,即將有一筆上百萬的巨款彙入自己的賬戶之後。
沒錯了,他兩次欺騙,為的都是錢,那麼,得到了錢,不在乎騙局暴露,也很正常——但這筆錢隻是在他的賬戶過一遍,很快就要還回去的。
他怎麼會為了這“一走一過”的錢不惜暴露自己的騙局?怎麼會如此篤定,自己能憑借這筆錢賺取利益,還“全都還上”?
即使是蘭雅茹女士,你給她一百萬,她也不敢打包票說自己能穩穩賺筆大的,絕對不會虧。
對自己“賺錢”的能力盲目信任到這個程度的,除了瘋子,就隻有——
休息室的門開了,雷聰的母親緊握著雙手,拘謹地站在門外。
和兒子一樣,她是一個小個子的女人,皮膚很白,顯得有些弱氣。
蘭青青把她讓到休息室裡,無視雷聰催促打款的聲音,眼看著雷母在椅子上坐穩當了,才說:“這位女士。”
“對於您的兒子極有可能深陷網絡賭/博這件事,您是否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