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從始至終，就是戚景一個人的錯，和李千山無關。殿下處死戚景、饒過李千山的決斷，毫無問題。”
大郎君冷笑：“不過因為李千山是你的外甥，你護短罷了！”
七娘娘笑歎：“大郎君，你要這麼說，可就沒意思了。李千山固然是我的外甥，可這東海龍宮誰不知道，你的生母大娘娘身份尊貴，乃是螣蛇一族的公主，這螣蛇戚景，說不定還是你的哪路親戚。”
“說我護短，你堅持要李千山給戚景陪葬，不也是在幫他拉個墊背的？”
大郎君急了：“我對天發誓，絕無此心！”
“行了！”
龍王不耐煩地一甩袖子：“一個兩個的，都少說兩句吧。”
他轉向蘭青青，麵帶歉意：“初臨鄙地，就叫您看了這麼一出鬨劇，實在抱歉。”
蘭青青搖搖頭：“這沒什麼。”
她吃瓜吃得挺歡樂來著。
龍王長歎一口氣：“您也瞧見了，我這長子，實在叫人頭疼。他妹妹去世，我比誰都傷心，可他偏偏一刀一刀地往我心口裡紮，非要我把李千山也處死，給那戚景墊背。”
“蘭律師，事已至此，我也就厚著一張老臉，求您幫我父子做個決斷。”
“那李千山，究竟是不是殺害我女兒的凶手？我究竟該不該處死他？”
“您是仙君讚不絕口的能人，若您說李千山該殺，那我二話不說，就把他處死。若您說他不該殺，相信這逆子也不敢再有任何怨言。”
“請您下決斷吧！”
蘭青青苦笑著搖搖頭：“殿下，您這實在是為難我了。”
“不是我不願意幫忙，而是我現在對於整件事情的所有了解，都來自於七娘娘和大郎君的一麵之詞。戚景是大郎君的親眷，李千山是七娘娘的外甥，為了讓自己的親人顯得清白無辜，他們說話的時候，肯定有所隱瞞。”
“人命關天，我如果僅憑目前了解的信息妄下決斷，是對當事人的不負責。”
龍王虛心道：“那您說，該如何處理？”
蘭青青思索：“殿下，若您信得過我，就請給我些時間調查取證，等我對案情有足夠了解之後，自然會給您答複的。”
龍王點點頭：“您說的對，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不過，最近為了小女之事，我有段時間沒有行雲布雨了。若再不履職，恐怕天庭會降旨責罰。下一次降雨的時辰在一天之後，這一天內，希望您能夠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
“了卻心頭大事，我才好布雨。”
一天，24小時……
時間有些緊啊。
蘭青青想。
不過，這次的活兒不含任何文書工作，興許也不需要多少時間。
她點點頭：“好，24小時後，我會給您答複的。”
龍王鄭重地說：“小女的身後大事，就全拜托給您了。”
出了淇水廳，蘭青青拉著鳳君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左右看看四下無人，才抱怨道：“你一句話都不說就暫停營業，我還以為你提桶跑路了。”
鳳君有些愧疚：“抱歉，沒想到會耽擱這麼久……龍王派人來請時，我以為很快就能趕回去呢，沒想到被絆住整整三日。”
龍王隻說要請他幫忙調解家事，他還以為和以前一樣，是九房老婆爭風吃醋惹出來的亂子，尋思著龍王出手闊綽，事後能收些謝禮回回血，於是毫無準備地下了龍宮。
然後就發現這次的麻煩和往常不同，是個刑事案件。
鳳君速來不會斷刑案，被龍王和大郎君兩人吵得頭都大了，隻好見縫插針地對蘭青青大誇特誇，好不容易哄得龍王開了口，請她下龍宮一聚，立刻拔了鳳羽，希望她見羽如見人，趕緊下來救他於水火之中。
蘭青青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他胸口：“不要小瞧每一個到手的案子，就算看起來簡簡單單的案件，都有可能花上一個月才能解決。下次出外勤，記得給我留個信。”
鳳君點頭：“我記下了。”
“剛剛在廳裡我都沒敢問，”蘭青青說：“十九公主到底是怎麼死的？”
龍王父子和七娘娘之前暗潮洶湧，她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生怕踩到哪個雷區，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說來話長，”鳳君看了看四周：“走，我帶你回我的房間。”
蘭青青驚奇：“你在龍宮還有自己的房間？”
鳳君淡淡地說：“龍王交遊廣闊，差不多的神仙大能，在龍宮都有自己的房間。”
我聽說你也交遊廣闊。
蘭青青心想。
你和龍王這是海王的雙向奔赴啊。
鳳君雖然不當神仙了，但在龍宮地位頗高，蘭青青跟在他身邊，一路上遇見的侍從宮娥無不殷勤地向他行禮。
蘭青青不喜歡受彆人的禮，躲來躲去，如坐針氈。
好在鳳君的房間離淇水廳很近，不多時就到了。
蘭青青站在一處雕梁畫棟，亭台樓閣俱全的院落前，十分震驚：“這一片都是你的？”
鳳君點了點頭：“我喜靜，龍王特意給我安排在無人的角落。”
蘭青青搖了搖頭：“你居然管這叫房間。”
這合該是座宮殿。
“總不能叫它是洞府吧。”
鳳君請她進了院落正中的會客廳，相對而坐，倒了一杯茶給她：“其實，關於十九公主之死，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多少。”
畢竟他也隻是早來三天，且大部分時間都在淇水廳旁聽父子吵架。
“但龍王家的家事，我卻知之甚詳，想必能給你帶來些幫助。”
畢竟這幾千年來，他被龍王拉著調解過無數場家庭糾紛，閉著眼睛都能數出他那九個老婆的譜係。
蘭青青傾身上前：“詳細說說。”
“龍王這一生，娶了九個老婆，生了十九個孩子，十九公主是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得寵愛的一個，說她是龍王的掌上明珠也不為過。”
蘭青青有些訝異。
沒想到十九公主居然是龍王最小的孩子。
幾千年來，隻生了十九個孩子，看來長生種的生育能力不太強嘛。
“龍王既寵愛她，就不忍違著她的意思，為她許配婚事，而是早早放出話去，十九公主的婚事，全憑她自己做主，她喜歡哪個，以後就能嫁哪個。”
“十九公主天真爛漫，討人喜歡，數百年來，龍宮的青年們圍在她身邊的不知凡幾，但最得她青眼的，還是七娘娘的外甥，和她青梅竹馬的李千山。”
蘭青青打斷了一下：“我聽大郎君說，李千山和七娘娘同屬魚龍……魚龍是什麼？”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魚變成的龍，就是魚龍。無論是越了龍門的，還是有幸得了仙緣褪去凡胎的，皆屬此類。”
“比如七娘娘家，原本是黃河裡修行的一族鯉魚，因七娘娘嫁了龍王，全族就都得道飛升，成了龍。”
“天生的龍種，自然看不上這等魚龍。”
“原來如此。”
蘭青青點頭。
“雖然李千山出身低微，但龍王一言九鼎，既然十九公主喜歡，他也能接受這個女婿。何況李千山在龍宮長大，根腳雖弱，性情人品卻是一等一的。”
“本來兩人兩情相悅，親上加親，隻待辦喜事了。不過，三年前，十九公主去了一趟岸上，回來後，卻有些神思不屬。”
蘭青青猜測：“她在岸上遇見了什麼人？”
鳳君點頭：“遇見了螣蛇……也就是那個戚景。”
“據說是英雄救美的故事，總之十九公主回到龍宮後，張口閉口就是這個戚景，還纏著龍王，要他請戚景來龍宮做客。”
“龍王本不願請螣蛇來龍宮，架不住公主癡纏，還是請了。”
“全龍宮上下，都知道戚景和公主關係匪淺，說不定要和李千山掙一掙駙馬的位置，都滿懷期待想見識見識，究竟是什麼樣的青年才俊，才能把李千山比下去。”
“結果戚景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他模樣雖好，法力也高，性情卻極其冷傲自我，對誰都不假辭色，天天臭著一張臉，連對公主都沒有幾句好話。”
“和李千山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公主卻像著了魔一樣，日日纏在他身邊，將李千山拋之腦後。”
“看來這龍宮要換個駙馬了。”
蘭青青說。
鳳君搖頭：“事情怪就怪在這裡。”
“公主之前和李千山好時，三天兩頭就提起婚事，說些‘日後你我成婚’之類的話。現在輪到戚景，卻沒說過一句這樣的話，也沒有明著說過，要取消和李千山的婚事。”
“就連龍王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隻能放任她在戚、李二人間周旋，等她自己下決斷。”
“隻可惜，決斷沒等來，反而等來了噩耗。”
鳳君歎了口氣：“戚景是龍宮的客人，他的住處在龍宮西側，和我一樣，有自己的院落。”
“三天前的晚上，有人聽見他的住處傳來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趕過去後，發現他和李千山倒在地上，兩人都身負重傷，昏迷不醒。”
“十九公主的屍體，就倒在他兩人的身邊。”
“殺死公主的，是一柄沾了血的長劍。”
“那柄劍是李千山的，卻握在戚景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