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公主?
蘭青青眉頭一挑。
龍王是長生種, 還娶了九個老婆,子女數量是凡人望塵莫及的。
不知道這位十九公主,在龍王的眾多子女中, 算是年長的,還是年幼的;在這次的事件裡,是受害者,還是關係人。
“這……”
龍王遲疑了一陣,苦笑道:“仙君,你也知道,我家這些醃臢齷齪的事情,實在不敢在貴客麵前說出, 恐怕有汙貴客之耳。”
“仙君既然與貴客相熟, 不如我遣兩個孩子,服侍二位在我龍宮遊玩一圈, 用些膳食, 再叫巫生送你們回岸上,如何?”
聽聞此言,蘭青青有些不解。
她本以為, 龍王既然派人將自己請來, 想必是有意指使自己做些什麼。
否則,非親非故的, 乾嘛請她下龍宮呢?
沒想到,聽龍王這番話裡的意思, 卻是不想讓她摻和十九公主的事情, 想讓她吃吃玩玩,然後把她打發走。
既然要打發我,那一開始乾嘛把我叫來?
或者說, 從一開始,請她來龍宮的,就不是龍王?
她不動聲色地看向鳳君。
是你攛掇龍王把我叫來的嗎?
鳳君也微微點頭。
蘭青青悟了。
這一回,是飯局客帶客。
鳳君是龍王請來的客人,她是鳳君請來的客人。
龍王可能壓根就不想看見她,隻是礙於鳳君的麵子,才派了個手下把她請來。
因此才一口一句“貴客”地叫著——客人的客人,自然是更加尊貴的,得十分用心地招待。
但無論再怎麼用心,她也終究隻是隔了一層的客人,龍王並不想讓她摻和進自己的家事裡。
蘭青青沉吟一番,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大腿。
這就有些棘手了。
她相信鳳君不是隨意插手彆人家事的無聊之人,他既然有意讓她裁斷十九公主之事,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
但龍王現在已經把話說死了——你們尊貴,我家醃臢,不敢用家事擾你們視聽。
明擺著是一個委婉但堅決的拒絕狀態。
自己又不能順著他的話,說哎呀沒事你儘管說,我不嫌棄你們……那樣估計就真的把人給得罪了。
不過龍王對自己也是真的狠,居然用“醃臢齷齪”來形容自己的家事……這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啊。
當事人不配合,事情有點難辦……得找個突破口……
就在這時,被稱作“大郎君”的年輕人忽然開口:“這個家,不僅是父親的家,也是我們的家。小十九是父親的掌上明珠,也是我心愛的妹妹。”
蘭青青雙眼一亮。
很好。
突破口這不就來了嗎。
“既然父親不願意說,那我就替父親來說!”
他一拍桌案:“三天之前,父親最疼愛的十九妹妹慘死在龍宮客房,殺害她的凶手是兩個異族之人。一為螣蛇,一為魚龍。”
“按理來說,這兩人都應當為十九妹妹償命,可父親卻因一婦人的讒言,就要放過那條魚龍,隻拿螣蛇開刀。父親!”
他伸出手來,直指龍王身邊的美婦人:“十九妹妹可是您的親生女兒啊,您平素將她視若珍寶,怎麼現在卻因著此人的三言兩語,就要放過殺害她的凶手?我十九妹的在天之靈,豈能安息?九娘娘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您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這豈是為人父,為人夫,為人主的道理?”
“夠了!”
龍王長袖一拂,將大郎君掃了個踉蹌:“你個丟人現眼的東西!安敢在貴客麵前胡言亂語?”
“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大郎君聲嘶力竭:“不僅在貴客麵前這麼說,就算到了淩霄殿上,到了昊天上帝麵前,我還是這麼說!”
“你你你……你還嫌丟人丟得不夠,要將此事鬨到天庭,讓為父我當個三界笑柄不成?”
“父親,人命關天,十九妹妹怎能白死?”
“有殺害她的凶手給她陪葬,她也不算白死。”
“那魚龍因何不死?就因為他是此人的外甥嗎?父親,美色誤事啊!”
“你!”
龍王被氣得麵色紫漲:“你揪著這件事情不放,是要氣死我不成?”
大郎君扯了扯嘴角:“兒子不敢。兒子盼著父親千秋萬歲,隻是十九妹妹的確已經死了。”
龍王不再說話,隻是喘息聲逐漸粗重,雙手撐在椅子扶手上,死死捏拳,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揮拳出手,將頂撞他的逆子打成齏粉。
大郎君無畏地回視,隻是緊繃的身形、藏在背後的雙手卻暴露了他的戒備。
鳳君眉頭一皺,伸手將蘭青青護在自己身後。
他沒想到龍王父子吵著吵著就要打起來。
他不是那等在意座前儀軌的神仙,擱在平時,有人在他麵前打架,他也以調解為主。但現在蘭青青還在旁邊,以她的凡人之身,怎麼受得了龍王之怒?
這父子兩人,打架也不看看場合!
鳳君正想強行把這父子二人分開,一人拍一個定身咒上去,卻見那龍王身邊的美婦人,淡定地清了清嗓子。
“大郎君,請聽妾身一言。”
她的聲音如泠泠清泉般悅耳,澆滅了父子二人間濃重的火/藥味兒。
大郎君咬牙切齒,但還是一字一句地說:“娘娘請講。”
哦,原來這也是一位娘娘。
蘭青青看向這位娘娘,想聽聽她有何高論。
美婦人微微一笑:“大郎君年歲漸長,言語間也風趣了起來,竟然說什麼,‘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嗬嗬,妾身比九娘娘還年長兩千歲,九娘娘承寵時,妾身已經人老珠黃了。九娘娘才是那言笑晏晏的新人,妾身隻不過是夜夜垂淚到天明的舊人罷了。”
她這顧影自憐的模樣,惹得龍王一陣憐愛:“我不許你這樣說,你在我心裡,一點也不老,永遠都是最美的樣子。”
美婦人橫了他一眼:“妾身最美?妾身若是最美的話,又怎會有八娘娘、九娘娘的存在呢?”
蘭青青了悟。
看來這位是七娘娘。
龍王尷尬地笑笑:“這……你們都是最美的……”
他們兩個打情罵俏的樣子,把大郎君給惡心到了。
他皺了皺眉:“七娘娘,有話請直說。”
七娘娘瞥了他一眼,幽幽歎息:“唉,我雖是大郎君的庶母,但在大郎君眼裡,我是不值得尊敬的,可以被隨便地呼來喝去。不像九娘娘,可以得你垂憐,在殿下麵前為她仗義執言。罷罷罷,遵大郎君的旨,我說就是了。”
好家夥。
蘭青青歎為觀止。
以退為進,段位高啊。
果然,龍王聞言,立刻不樂意了:“逆子,還不向你母親請罪!”
大郎君冷笑一聲,剛想說什麼,七娘娘卻連忙說:“殿下,罷了罷了,我出身低微,怎麼敢當大郎君的母親呢。大郎君的母親,是金尊玉貴的大娘娘。大娘娘出身名門望族,我這螢火之光,怎敢與大娘娘那一輪皓月爭輝呢?”
龍王皺了皺眉:“彆這樣說自己。她固然是好,可你也不差。你們都是我的妻子,哪裡有一個不如另一個的道理。”
大郎君麵皮抽搐,似是想說什麼,又強忍了回去。
七娘娘搖了搖頭:“殿下,您願意維護我,這份心意我十分感動。按理說,在大郎君的麵前,我不該過多議論大娘娘的是非,但事關十九公主,我卻不得不提。”
她看向大郎君:“你剛剛說,殺害十九公主的凶手有兩人,一為螣蛇,二為魚龍——這魚龍就是我外甥李千山。這一點,我可不敢苟同。”
“整座龍宮都知道,李千山與十九公主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隻待十九公主成年,就可奏請殿下,擇日成婚。”
“雖無名分,但兩人情投意合,已是板上釘釘的未婚夫妻。李千山怎會殺死自己的未婚妻?”
“自然是因為嫉妒。”
大郎君說:“因為螣蛇戚景也傾心於十九妹妹,李千山出於嫉妒,殺害了十九妹妹。”
七娘娘笑著搖搖頭:“大郎君此言差矣。他若嫉衾妒枕,第一個要殺的當然是戚景,怎麼會讓戚景好好地活著,反而先殺了十九公主?”
“他殺不了戚景。”
大郎君皺眉:“戚景乃螣蛇一族,法力高強,豈是區區魚龍說殺就殺的?”
“是了。”七娘娘含笑點頭:“李千山乃魚龍一族,法力低微,在螣蛇麵前無一戰之力。如果他在戚景麵前欲要殺害十九公主,戚景隻需一抬手,就能將他製服,讓他無法得逞。”
“他怎麼可能是殺害十九公主的凶手?”
“許是他與戚景合謀,或是兩人爭鬥,波及到了十九公主,致其死亡。”
“情敵之間,怎麼可能合謀?大郎君你也說了,李千山不是戚景的一合之敵,兩人怎麼可能打得起來?”
七娘娘說:“依我看,事情是這樣的——戚景向十九公主求愛不成,因愛生恨,想要殺她,恰好李千山趕到,卻因法力低微,未能救下十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