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下了。”
鳳君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沒有其他更多的承諾, 但蘭青青知道，他不會食言。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既然不能分頭行動，那就更要注重效率。”
畢竟他們隻有24小時的時間。
眼下最要緊的, 是盤查所有可能第四人的不在場證明。
“以你和龍王的關係, ”蘭青青若有所思：“他會告訴你他在案發前後的行蹤嗎？”
鳳君遲疑地點了點頭：“我可以試試……”
“那咱們就先去找龍王。”
“這時候, 龍王一般會在哪裡？”
鳳君看了看天空上魚群的排列：“這時候，他大約已經去廣海廳為明天的布雨做準備了。”
布雨是龍王最主要的工作之一, 需要提前一天沐浴焚香，準備停當。
蘭青青點了點頭。
“走, 去廣海廳。”
離開停雲居後, 蘭青青回頭望向那片廢墟, 忽然若有所思地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總覺得，剛剛的那片廢墟裡, 有什麼人在不懷好意地盯著我。”
那目光裡藏著極其強烈的殺氣——強到讓她的直覺瘋狂報警的程度。
她毫不懷疑, 如果剛剛她的直覺遲鈍一些, 按照原計劃和鳳君分手，另外找人陪同，那麼, 鳳君再次聽到她的名字，就會是她遭遇暗殺的消息上。
原本是來破彆人的謀殺案的，沒想到自己也差點成為了謀殺案的受害者。
嘖, 要死也不能死在海底啊！
鳳君目光一凝。
他並未察覺有什麼異樣, 可能是因為他自身太過強大，並不將一些過於弱小的力量視作威脅，因此下意識地忽略了它們。
但是，對他而言弱小到極致的力量, 對蘭青青來說，也是致命的。
他應該更加小心才對。
他握住蘭青青的肩膀：“你能回憶起那人的氣息嗎？是龍，是蚌，還是……”
蘭青青笑著搖搖頭：“這怎麼可能分得清？我的鼻子又不是探測儀。”
她能分得清水生妖怪和陸生妖怪就不錯了。
“我敢肯定，對方一定是水族。”
鳳君一時間有些無言。
現在的東海龍宮裡，除了他們以外，全都是水族，這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區彆。
蘭青青安慰地拍了拍鳳君：“不必緊張，這不是有你嗎？有你在，沒人能害得了我。”
鳳君抿了抿唇，神色依舊有些不悅。
“龍王該好好整治整治他的龍宮了。”
他低聲說。
“竟然有人敢在他的領地裡謀害他的貴客，實在放肆。”
而龍王居然放任這種事情發生，實在懈怠。
蘭青青聳了聳肩：“龍王再怎麼厲害，也隻有一雙眼，一顆心，龍宮這麼大，他怎麼可能麵麵兼顧？總會有人心懷鬼胎的，習慣就好。”
鳳君搖頭：“我與龍王相識幾千年，千年之前的他，隻消端坐在水晶宮裡，天下江河湖海的流向，水族眾生的哀樂，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是如今，他竟變得如此糊塗……”
連自己的客人受到了生命威脅都一無所知。
龍王這麼厲害？
蘭青青有些驚訝。
她剛剛在淇水廳見到的那個人，和這種形容一點都不像。
他也會憤怒，也會迷茫，也會寄希望與他人，和全知全能的海底之主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鳳君歎了口氣：“或許是因為他老了。天人亦有五衰，他這個年紀，也到了該老去的時候。”
人老了，就難免糊塗，龍老了也一樣。
蘭青青原本和鳳君並排走著，聞言，有些好奇地轉過身來，麵向他倒退著走：“你這話說的好生奇怪。你們幾千年前就認識，那時他正值壯年，現在他老了——那你是不是也快要老了？”
鳳君搖搖頭：“我不會老。”
“為什麼？”
因為你長得好看，所以就你特殊？
“因為涅槃。”
鳳君說：“鳳凰會定期涅槃，在烈焰中褪去衰老的身體和靈魂，重獲新生，我也一樣……小心。”
他伸手護了一下蘭青青的肩膀，蘭青青飛快地轉過頭去，看見一個貌美婦人正聘聘婷婷地迎麵走來。
是七娘娘。
蘭青青挑了挑眉。
這條路的儘頭就是停雲居，她去停雲居做什麼？
見到他們，七娘娘倒毫不奇怪：“二位，真是巧啊，居然在這裡遇見，不如結伴同行吧。”
蘭青青打量了她一眼：“娘娘，我們恐怕不順路。”
他們從停雲居來，七娘娘往停雲居去，怎麼會順路？
“你們要去哪兒？”
七娘娘乾脆地問。
蘭青青和鳳君對視了一眼：“我們要去找龍王說些事情。”
其實是去要不在場證明。
七娘娘以拳擊掌：“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二位，我正好也要去找龍王。他早些時候說要送我一支鳳……一支金釵，遲遲沒有兌現，我正要去找他算賬。”
她走上前來，親親熱熱地挽著蘭青青的手：“這次啊，我可要請貴客給我撐腰，看他還敢不敢賴賬。”
蘭青青：……
蘭青青：你看我像是個傻子嗎？
她有些無奈。
鬼才會相信，七娘娘大老遠來停雲居堵她，是為了讓她給自己撐腰，向龍王討要一支金釵。
瞧她這一身穿金戴銀的，哪裡會稀罕區區一支金釵！
不過，人家既然費心費力地扯了個謊，自己要是不就坡下驢，就有些不太禮貌了。
她反客為主，也挽住七娘娘的手：“龍王真是太壞了，走，娘娘，我幫你去找他算賬。”
說著，扯起七娘娘就往廣海廳的方向去。
七娘娘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會兒後，才掛上熱絡的微笑。
她緊緊挽著蘭青青的手，貼在她的身側，壓低聲線：“貴客可是去了停雲居？”
蘭青青點了點頭：“剛從那邊回來。”
七娘娘問道：“我總覺得，十九公主的死未必有那麼簡單。貴客既然去了案發現場，可曾看出些什麼端倪？”
蘭青青看了她一眼：“我愚笨，不明白娘娘在說什麼。十九公主的死，不就是兩男爭一女，因愛生恨，激情殺人的爛俗戲碼麼？還能有什麼內情不成？”
七娘娘不讚同地搖搖頭：“貴客切莫妄自菲薄，我看您倒是個世間少有的聰明人。千山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是個老實人，就算公主把他始亂終棄，他也絕不敢殺人的。”
蘭青青艱難地說：“兔子急了也咬人，老實人也未必會老實一輩子……”
“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貴客，你好好查查。”
蘭青青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娘娘既然如此相信李千山的為人，何不自己去案發現場收集證據，自己為外甥洗脫冤情呢？何必要假我之手？”
七娘娘聞言沉默，良久，微微歎氣：“貴客，如果有幾個人，一字排開站在你的麵前，要你從中選擇一個，做殺死公主的凶手，你會選誰呢？”
“該是誰殺的，就是誰殺的，怎麼輪得到我選？”
蘭青青追問：“但我倒是很好奇，你的這幾個選項都是誰。能說來聽聽嗎？”
七娘娘搖搖頭：“貴客錯了，既然龍王請你裁斷公主的案子，自然是要你選出一個人的。”
“我不喜歡做選擇題。”
蘭青青說：“我喜歡做解答題。”
七娘娘笑了：“貴客，你一介凡胎，朝生暮死，蜉蝣一樣的人，又怎麼敢妄談什麼解答不解答的！你一生不過百年，就算是窮儘了，又能解答出什麼問題？如果我是你，我就乖乖在幾個答案中選出一個對我最有利的，交完答卷，趕緊回陸上才是正理。”
她側了側脖頸，露出頸側水藍色的鱗片：“陸上的凡人，還是少管水族的私事為妙。”
“那你說，哪個答案是對我最有利的呢？”
蘭青青深深地看著她。
“自然是那個，能讓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的答案。”
蘭青青聞言大笑了起來。
她一邊笑著，一邊轉過頭來，指著七娘娘，對跟在兩人身後的鳳君說：“七娘娘給我講笑話呢。”
鳳君問：“講了什麼？”
蘭青青大笑著說：“她說，有人要在你麵前殺了我，讓我再也回不到岸上，死後隻能漂流在海水裡喂魚。”
鳳君說：“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認真地說：“如果你死了，我就找閻王要回你的魂魄，助你借屍還魂。”
蘭青青拍了拍七娘娘的肩膀：“看吧，娘娘，他沒有幽默感。”
七娘娘聞言，微微有些驚訝地上下掃視她：“貴客，看來是我小瞧你了，原來你早有預見。”
蘭青青聳了聳肩：“早就有人提醒過我，在龍宮裡行動，再小心都不為過。”
“既然貴客有所準備，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七娘娘鬆開蘭青青的手，腳步輕快地越過她：“我先走一步，貴客自便吧。”
她提著裙擺，像來時一樣，聘聘婷婷地走遠。
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蘭青青忽然揚聲道：“我選你怎麼樣？”
七娘娘回眸一笑：“儘管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