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貴客，這遠不是最好的選擇。”
看著她的裙擺消失在點綴著珍珠珊瑚的拐角，蘭青青笑著搖搖頭，撣了撣和她挽手時被弄皺的西服左袖。
不知七娘娘用了多少珍貴的香料，現在她半邊身體都噴香。
鳳君上前一步，走在她的左邊：“你要選她做什麼？”
自然是選她做殺害十九公主的凶手。
蘭青青攤攤手：“做什麼不重要 ，橫豎我也不選她。”
人家都說了，這遠不是最好的選擇，那她乾嘛要選。
鳳君又問：“你們剛剛都說了什麼？”
“沒什麼。”
蘭青青低頭擺弄左手的袖口：“她來關心我的生命健康安全。”
剛剛挽手的時候，袖口刮到七娘娘身上某件配飾上，刮掉了。
七娘娘剛剛的話雖然含蓄而隱晦，但歸根結底隻有一個中心思想：你還好嗎，你彆把自己給浪死了。
雖然聽起來彆扭，但到底是句正經的關心人的話。
七娘娘不是那個對自己懷有殺意的人。
蘭青青想。
她是希望自己活著的。
她希望自己活著，那誰希望自己死？
單手扣袖口實在費力，蘭青青一直未能練就此項技能。
她把左手伸到鳳君麵前：“扣不上了。”
鳳君低頭，捧起她的手腕，細心地幫她將袖口係好。
蘭青青隱秘地抿了抿唇，用力按壓住嘴角上揚的衝動。
不就是扣個袖口嘛，笑什麼笑，好沒出息。
扣好袖扣，鳳君又替她將弄皺的衣服抹了抹：“初次見麵就如此關心，看來七娘娘是個好人。”
“明年就是她第三個兒子的百歲生辰了，到時候，我替你送一份賀禮吧，也不枉她這一顆熱心，與你執手一場。”
呦呦呦，好濃的醋味。
但比起醋味，更讓蘭青青關心的，是七娘娘的生育情況。
“她生了三個兒子？”
鳳君點了點頭：“三兒一女，在龍宮的這些娘娘們裡，算是多子多福的了。”
龍王有九個妻子，卻隻有十九個兒女，平均一位妻子隻能生2.1個子女。
七娘娘一人生四個，遠遠高於平均值。
可見她其實很得龍王寵愛，難怪有底氣在龍王麵前與大郎君嗆聲。
蘭青青指了指四周：“隻要是龍王的兒子，就有繼承這座龍宮的資格，對嗎？”
龍王是長生種，但他也會老。
再過個幾百上千年，龍宮就必須麵臨權力更迭，財產繼承的難題。
不知到時候是誰能繼承龍王之位。
會是大郎君嗎？
還是七娘娘的兒子？
“理論上是的。”
鳳君點頭。
就像人間皇帝的每一個兒子都有機會繼承皇位一樣，龍王的每一個兒子，都有機會繼承龍宮，洗腳婢生下的那個也是如此。
“但七娘娘之子繼位幾率很渺茫。”
也像人間曆代數百位帝王，真正被洗腳婢生下的，屈指可數。
“神仙妖鬼的世界，很注重血統……你若是出身高貴，就連修煉都會比旁人簡單無數倍。”
鐘南山下的普通狐狸，光是開靈智就要曆一道磨難，長生又是一道，成人再來一道。亂七八糟地活了幾百年，連神仙的邊兒都沒摸到。
塗山氏九尾狐家的小公子，長到二十歲上，就幾乎要得證地仙果位了。
比不了，真的比不了。
“龍宮裡也一樣，龍王的九位妻子，有名門之後，譬如出身螣蛇一族的大娘娘，也有神仙之後，譬如被某位天神收為義女的三娘娘。”
“這兩位娘娘生下的孩子，天生就比七娘娘生下的孩子更高貴，也更有可能繼位。”
“所幸三娘娘未曾生育，且早已得道飛升，拋下龍王升天做神仙了，否則她的孩子和大郎君還有的爭搶。”
“原來如此。”
蘭青青點點頭：“七娘娘的孩子，繼承龍宮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鳳君點了點頭，補充道：“不過，也並非全無可能。誰來繼承龍宮，說到底，不過是龍王的手指向哪個方向的事情。如果七娘娘有本事讓龍王的手永遠指著她，那麼，她的孩子，就能入主龍宮。”
這也的確。
蘭青青點頭稱是。
不過，龍王的心怎麼可能如許堅定？
他寵愛七娘娘，但不也有了八娘娘、九娘娘？
說話之間，廣海廳到了。
比起淇水廳的玲瓏秀美，廣海廳就要大氣磅礴得多。
重疊的飛簷由琉璃壓成，簷脊上蹲踞著九隻形態各異，活靈活現的獸雕。
龍宮也會用龍九子的雕塑做裝飾嗎？
蘭青青扯了扯嘴角。
但聯想到人類的房屋裡也會使用人形雕塑，似乎也就不難理解了。
一進廣海廳的正殿，蘭青青就聽見了熟悉的輕笑聲。
剛剛才聽過的那種。
“殿下，你可真壞……”
七娘娘伏在龍王的背後，用發梢去搔他的耳廓：“一根小小鳳釵而已，您就這麼小氣？明明答應我這麼久了，卻遲遲不肯給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您連凡人的君子都不如呢！”
“哎呀，心肝，你冤枉我了……”
龍王連忙賠罪：“哪是我不想給呀，實在是你看上的那個鳳釵款式，是你九妹妹日日戴著的。若是平時，我就算給你打上一百支，讓你天天換著戴，又能如何呢？可她如今失了女兒，天天以淚洗麵，我再把她平時最喜歡的鳳釵，給你打一支一模一樣的，讓她看去，她該有多傷心？”
“哼，殿下總是有許許多多的借口。”
七娘娘一摔發梢：“一根金釵而已，我看上了，我想要，你就給我一支，讓我戴上，又能如何？怎麼，這款式上寫了她的名字，除她以外，旁人再不許戴？”
“她女兒死了，我當然為她可惜，但也不能讓我為小十九披麻戴孝吧？我就是想戴根金釵，怎麼說的好像是我要刨了誰家的祖墳一樣！”
“哎哎，可不要說這種話，顯得粗俗不說，還容易折損你的陰德。”
“什麼陰德不陰德，我從來就是這樣說話。我這就去問到她的臉上，讓她好好地回答我，她女兒死了，我這個當庶母的，有沒有資格戴根金釵在頭上！”
“你這又是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平時什麼奇珍異寶、綾羅綢緞都不要，獨獨寶貝那根金釵，連我都不許碰一碰。你也真是，看上什麼不好，偏偏跟它較上勁了……快把金釵的事情忘了吧，你再要彆的什麼寶貝，殿下我都答應你。”
“你說的倒好聽，像是不論我要什麼，你都願意給一樣。我跟了你幾千年，給你生了四個孩子，隻管你要過兩樣東西。這兩樣東西，都是你抬抬手就能給我的，可你一件都沒給我！”
“哎呀，心肝，你可真是冤枉我……那件事不是還要顧忌著大……”
龍王正殷勤地給似嗔還怒的七娘娘賠罪，一轉頭，卻看見了站在殿門外，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的蘭青青和鳳君。
他尷尬地停下了。
蘭青青比他更尷尬。
每次見到龍王，她都要聽到一些她不願聽到的龍宮家事。
上一次是父子吵架，這一次是夫妻拌嘴。
她真的不想再了解龍王和他那一大家子的破事了。
萬一龍王覺得丟人，最後不給她結律師費怎麼辦？
她這邊正尷尬著，那邊鳳君卻淡定地踏進了殿門，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一般。
蘭青青不由得有些佩服他。
再一想到，他這幾千年來，都在不斷地給龍王調解家庭矛盾，這種場麵恐怕已經見過幾百上千回了，這份敬佩又抬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真不愧是天庭管人事的神仙啊……段位就是高。
見鳳君如此淡定，龍王也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仙君，貴客……你們此番前來，所為何事？難道是調查遇到了困難？儘管說出來，我會為你們解決。”
蘭青青搖了搖頭：“並非遇到了困難，而是……”
她正想著怎麼把“請出示您在案發時間前後的不在場證明”這句話說得委婉而又禮貌，鳳君就直接開口：“蘭律師覺得，十九公主死時，停雲居除了她和戚、李二人外，很可能存在著第四個人。”
“如果這個第四人真的存在的話，或許公主的死，與戚、李二人無關，完全是他的陰謀。”
龍王瞬間直起了腰板：“怎麼可能？”
“建木爆炸後，我第一時間趕了過去。到了現場後，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那人或許是躲起來了，也或許是在建木爆炸前就離開了停雲居。”
鳳君說：“蘭律師列了一個可疑人員的名單，需要知道這些人在案發之前都在哪裡、做什麼。”
“可疑之人都有誰？”
龍王急急追問：“是誰殺了我的孩兒？”
鳳君轉頭看向蘭青青。
蘭青青深吸一口氣，剛想把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卻聽七娘娘開口了。
“貴客。”
她說：“如果你的可疑人員名單裡，都是在龍宮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在案發之前都在哪裡。”
蘭青青洗耳恭聽。
“案發當天，龍王在龍宮正殿設宴，東海水族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收到了邀請。”
“隻需要查看賓客名單，就可以知道，誰在那個時間來了宴會，誰又在那個時間獨自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