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簡一鳴第二次彈時,就比上一次遊刃有餘多了。衛叢再重新把樂譜放在他麵前,開始跟簡一鳴一個音一個音地順,按照樂譜上麵的記號彈。
簡一鳴不解:“你今天怎麼揪得細?”
以前衛叢上課也不是說不細致,但還沒有細到恨不得每個音符揪,他更多的是和簡一鳴討論曲子表達,有時候甚至會在課上放電影,作業寫讀後感和分析,那些采用了經典樂曲作為配樂的電影,如《魂斷威尼斯》、《禁閉島》、《碟中諜5》等作品*,簡一鳴反反複複看了好多次。這種授課方式最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簡一鳴的學年演奏考試那樣,大毛病沒有,小問題不斷,藝術表達碾壓同齡人。
“傻瓜,因為你要比賽了啊。”衛叢解釋道:“愉快的高一玩耍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歡迎來到高二的煉獄世界。”
簡一鳴不理解。
衛叢都開始為他的笨蛋徒弟憂愁了,這腦子可怎麼辦呐?
這家夥的成績也是。
很多人以為音樂就是文科的東西,隻需要有充沛的感情,事實卻並非如此,除了感性的東西之外,音樂更需要理科的邏輯和思維。以前有句話,叫做學音樂的人數學都不會太差,因為音符就像一個個數字,一首曲子就是一道嚴謹的數學題,有猜想有論證,有自問自答。
作曲家在樂譜上填的每一個音不是光憑感覺的,他們是仔細思考過、斟酌過,考慮曲子的平衡性,考慮樂曲的要表達的維度,宛如化學家配置溶液時稱量精確到0.01克的嚴謹。能夠流傳兩三百到現在的樂譜,沒有一份裡存在多餘的一個音,就像到達了飽和狀態的溶液,多一克都溶不了了。
最典型是巴赫的譜子,他把平衡這一點在樂譜裡做到了極致,即便用現代AI的測量,也沒有比他能做得更好的人類極致了。
但音樂遠遠不止於此。
所以臨音附中裡,衛叢堅持增加理科科目,即便教的都是最簡單的常識也不能沒有。花國的音樂中學裡,隻有臨音附中有這些學科了,大部分的音樂生化學沒有接觸過,數學都不一定要考。
而簡一鳴的成績,除了數學,其他一塌糊塗。
偏科就像短腿,不會影響走路,但會影響高度。
想到這裡,衛叢半是憐愛半嘲笑:“笨蛋。”
簡一鳴炸毛:“你好好教我好好學,乾嘛突然煲湯*!”
“說你腦子笨你還不服,這裡是連音,在這裡斷!”衛叢沒有看譜就聽出來他的問題。
簡一鳴盯著樂譜看了一眼。
連音符號看錯隔壁了。
音太多了,密密麻麻!眼都花了!
我討厭李斯特!
“跳音跳錯了!”
“你樂句斷在哪裡?”
“再來!”
“你速度怎麼忽快忽慢?”
把音從頭到尾捋順隻是第一步,這部分是技術最基礎的整理。要能表達,最基礎的就是把譜子順暢彈出來,後麵再談一些樂句的具體處理方式。
衛叢討厭加班,但他給簡一鳴上課的時候專注得根本不看時間,兩個人從早上彈到了中午,彈到簡一鳴肚子咕咕響抗-議的時候,衛叢才放他下課。
“下午過來繼續,一早上了才三首曲子。”
簡一鳴有氣無力地趴在鋼琴上,“我恨假期練琴!”
衛叢以類似的姿態趴在鋼琴上:“我恨假期加班!”
兩個人猶如沙灘上發現海水漫上來,要淹過他們躺的地方的鹹魚。
要死了,但是不想動。
師徒對視一眼,誰都不敢提不加練的事。但凡他們之中哪個先開口,第二天絕對會傳到王曦的耳朵裡。
對過眼神,都是絕對會把對方賣了的人。
真是一對好師徒,天造地設。
唉。
他們雙雙歎了口氣。
衛叢遺憾地想:為什麼這個小崽子在這種時候就不能再笨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