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音附中校內賽第一輪, 自由選曲,限定二十分鐘演奏時長。自由選曲四個字就完美體現了現在臨音附中的風氣,以及三個評委老師的自信。
簡一鳴:自由選曲?嗬!
向西站在後台目送簡一鳴上台, 心臟揪成一團, 深吸一口氣,發現比自己上台的時候還要緊張。
如果他這個時候有心思看看周圍的話, 就會發現同學們跟他的表情非常類似,奧莉加臉上還有熊熊燃燒的鬥誌,林茗則是目光堅定。
他自己都有點想不明白這種緊張從何而來,過後才理清楚,或許這不叫緊張,叫做期待。
簡一鳴從暑假開始瘋狂練琴, 從他合奏練習的時候就已經聽出了不同,但是還不夠。因為他們演奏的是小提琴奏鳴曲,為了配合符盛藍的小提琴,簡一鳴明顯在鋼琴上有所收斂, 正如符盛藍也為了配合對方而收斂一樣。
而現在,隻有鋼琴。
鋼琴是唯一的主角。
簡一鳴站在鞠躬, 掃過一圈聽眾席。
衛叢、王曦、符濱河獨占第四排最好音效位置, 桌上放著三盞燈,在漆黑的聽眾席上像三顆審判的星星。第一輪校內賽沒有對外開放, 其他地方零零散散坐著其他老師, 簡一鳴一眼掃過去,倒是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坐在了第一排, 舞台的燈光溢出,給她的臉打上了一層淺黃的光膜,柔和了她的五官。
宗半雪。
這姑娘請假請了一周, 這次回來沒有穿校服,換了一條方領的長裙,整體依舊偏保守的衣著風格,但總算是能透過氣來的樣子了。
她對上了簡一鳴的視線,罕見地對他笑了笑。
沒見一個星期,感覺有點不一樣了。
簡一鳴坐下來之前還有心思分神想東想西。
第一首,舒曼的《維也納狂歡節》*第一樂章。
舒曼創作的最後一首鋼琴組曲,是浪漫主義時期的一首經典作品,整部組曲包含五首鋼琴曲,全長共一十五分鐘,充滿了浪漫主義的幻想、狂熱、浪漫,但簡一鳴選它,不是因為它有多浪漫,而是因為這首曲子的嘲諷性。
那種暗戳戳的嘲諷深得簡一鳴的心。
簡一鳴是整首都練了,原本想要乾脆第一輪就這首曲子上,後來想起自己的腦殼沒有王曦的手指硬,就選了第一樂章作為第一輪上台的第一首曲子,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狗膽膨脹。
這首曲子的創作時間是浪漫主義的早期,最早的名字是《狂歡節:四個音符的玩笑》,其中“玩笑”被認為對應的是第一樂章中源於馬賽曲的引語。
這裡麵大有故事。
曾經舒曼想把自己的《新音樂報》放在維也納出版,當遭到了維也納當局的無理由拒絕,於是舒曼就把馬賽曲結合到了《維也納狂歡》的第一樂章當中,這個樂章也是這首組曲中最著名的一個樂章。
這裡的馬賽曲指的是法國民間的民歌,最初是一種民間舞曲,由四分音符和兩個八分音符交替的形式組成,節奏感極強。馬賽曲發展到後來,由魯熱·德·利爾加工創作成進行曲,才是現在的法國國歌《馬賽曲》。因為它節奏感強、讚頌自由,非常能夠鼓舞人心,曾經用於戰爭革命當中,所以馬賽曲後來又有了“革命”的文化象征。舒曼將馬賽曲的精髓應用進了《維也納狂歡節》的第一樂章當中,很難說其中沒有對當時維也納當局的嘲諷,後來用了“玩笑”遮蓋,也難以掩蓋其本質。
同時因為十九世紀的法國盛行“達達主義”*,政-府對藝術的態度變得極為保守,任何藝術創新都會遭到抨擊,馬賽曲一度被禁止播放和演奏,因此舒曼將馬賽曲融入《維也納狂歡節》當中,既是對當時政-府的嘲諷,也是對保守音樂勢力的抨擊。
簡一鳴一邊彈一邊在心裡瘋狂吐槽,他手下的琴聲和他密集的話語集-合在一起,竟然有種彈幕一樣的效果。
反正是自由選曲!
沒有技巧,全是感情,簡一鳴爆發出狗崽的憤怒。
明明是自由選曲,為什麼還要給我加曲子練!
狗狗簡感覺受到了欺詐!
這個臭小子在罵誰呢?衛叢挑了挑眉。
他看了眼王曦,老王臉上什麼都讀不出來。再看符老頭,老頭身體前傾,雙手支在桌上,表情興趣盎然,欣賞之意有目共睹,顯然一點都沒讀到衛叢理解的那個意思。
比起三位評委的淡定,他背後的其他老師們就要驚訝多了。
他們或多或少都聽過簡一鳴被王曦和衛叢聯手逮著練琴的事,弦樂係的老師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但其他鋼琴係的老師個個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