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校內賽第二輪(2 / 2)

按道理,簡一鳴選十一號是最保險的,他練了這首曲子有一個學期,又有上台演奏過的經驗,但他就是選了八號。

王曦問他為什麼,他說他覺得八號適合現在的他。

早期的鋼琴奏鳴曲,早期的貝多芬。

耳聾的病魔那雙冰冷的手已經在撫摸他的小腿,失聰的陰影如蛆入骨,貝多芬從憤怒、悲傷到堅定信念,他的所有情緒都寫進了《悲愴》裡。

這是充滿個人英雄氣概,又不失柔婉的貝多芬八號鋼琴奏鳴曲《悲愴》。

簡一鳴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踏上舞台,這種情緒對他來說有點新鮮,他視線甚至沒有放在正對舞台的評委席上一眼,也沒有尋找坐在聽眾席的符盛藍和於女士,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想接觸鋼琴,有什麼情緒在他體內翻騰,即將噴湧而出。

這種急切的小動作沒有逃過評委的眼睛。

鋼琴大師約翰坐在評委當中,他看了眼簡一鳴的名字,興致高昂了起來。來之前就打聽好了,衛的學生就是這個,約翰的餘光掃過評委席的其他老師,臨音附中巨頭表情很穩得住,約翰沒看出點什麼,倒是臨音大的老師表現特彆明顯,期待中夾雜著驕傲,好像上台的不是臨音附中的學生,而是他們臨音大的學生似的,這就更有意思了。

作為約翰旁邊的是首都音大的鋼琴係主任姓李,來聽了兩天的比賽,終於聽到最後一個了,心裡有些矛盾,希望能聽到驚喜,又想比賽早點結束。他前麵已經記下了林茗和奧莉加的名字,足夠他這趟旅程回本了。

他矛盾的心情止步於簡一鳴彈下第一個音之後。

貝多芬第八號鋼琴奏鳴曲,第一樂章,莊嚴的慢板轉輝煌的快板,Grave allegro molto e brio。

一般來說,對花國這些還在高中的演奏者,比賽的演奏要求有幾個,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是準確,能準確地演奏作品,不快不慢,不錯不漏,重點的技術技巧沒有問題。

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就算練琴十幾年了,實際上他們才算站在了器樂演奏職業圈的門口,人都沒有踏進去,像個四歲的孩子,說話能不拖音、不吞音,準確表達自己(作曲家)的大概意思,就算優秀了,更細節的,不強求。

至於後麵要表達自己觀點的事,那是他們不用參加比賽,自己開演奏,麵對專業嚴格的樂評人和挑剔的聽眾要乾的事。

在簡一鳴之前,李主任把參賽學生化成了兩檔,十五個學生當中,以技巧性突出、熱情充沛的奧莉加,和擅長營造氛圍、揚長避短的林茗最為出眾,這也是為什麼首都音大的李主任會把她們記下來的原因。

奧莉加不好說,但是林茗稍加培養,可以成為很好的特質係演奏家。

但是在簡一鳴之後,李主任直接給簡一鳴劃分了一檔,並把他和其他所有人都劃分開來,成為獨一無二的一檔。

每個人聽音樂想象到的和理解到的都不一樣,歌帶著語言的描述還能單獨講解一個故事、一種心情,配上MV或者作為電視劇、電影,就更好理解了。相對來說,純音樂的理解就上升了一個台階,像古典音樂這類原作曲人已經逝世多年以後的曲子,能從切入理解的角度更是千差萬彆。

貝多芬的八號鋼琴奏鳴曲在經曆那麼多年,經曆了時間的考驗之後,很多人都對它進行了不同的解讀,著名鋼琴演奏家魯賓斯坦認為這首曲子隻有開頭有悲愴性,更多的還是戲劇性;托爾斯泰則覺得,這首作品悲哀而沉重;羅曼·羅蘭的理解是這部作品充分表達了貝多芬當時的心情,具有悲愴性和戲劇性,也有一種大眾觀點是,《悲愴》裡麵充滿了貝多芬不屈的個人英雄氣概。

這些理解對演奏者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每個人構建的《悲愴》細微的變化都源於這些理解差異,它會直接決定演奏效果,但是比賽裡,能把第一樂章的“莊嚴”和“輝煌”表達出來,就算滿分,在臨音附中這種規格的比賽中,挨邊就算高分了。

能光用音樂直接給人抽象的感受可不簡單。

而簡一鳴已經跨過了這一步,試圖用《悲愴》描述一件事了,類似在貝多芬劃定的範圍內,他試圖為貝多芬的曲子作詞。

第一樂章奏鳴曲式,悲愴的主題在這個樂章中出現了八次,它顯示了貝多芬麵對種種打擊起起伏伏的心情變化,上升、回落、下降、再上升,有叩問、不解、迷茫、痛苦,但最終趨勢是積極向上的。

李主任還沒有聽出簡一鳴的故事是什麼,卻已經能感覺到了這個學生手下的《悲愴》對聽眾的吸引力,就像茶一樣,他還在喝第一口,好的茶葉第一口便滲出了茶香,雖然還沒品出是什麼茶,但已經確定是好茶了。

能吸引人的演奏家,就是最好的演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