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角落裡自閉的馨馨聽到聲音,扭過頭來看他。
“你現在彈琴開始有壞習慣了。”符盛藍說話的語氣沒有很嚴厲,卻莫名讓簡一鳴背後一涼,恨不得起立站直道歉,壓力巨大。
“什麼都不想很輕鬆,但輕鬆是打動不了人的。”
“一鳴,尊重你每一個聽眾。”
“你怎麼看待音樂,音樂就會怎麼樣反饋出來。”
簡一鳴愣愣地看著符盛藍拿出他的小提琴,褐色的琴搭在他的肩頭,琴弓落在琴弦上。明明隻是站在活動室裡,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正裝,簡一鳴卻覺得好像有無形的光線打在他身上。
這個人或許天生光芒萬丈。
他拉的也是兒歌版的《小星星》,但是完全不一樣。
很簡單的曲子,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簡一鳴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他和符盛藍的差彆。
……
第二天王曦又招呼簡一鳴進琴房。在王曦來之前,簡一鳴就坐在鋼琴前了,沒有了之前拖拖拉拉的樣子,他坐在琴凳上發呆,頭高高抬起凝視著安裝了吸音板的天花,仿佛穿透了天花板看到了琴房之外更高的什麼東西,讓他心馳神往,屏氣凝神,都注意不到王曦的到來。
王曦沒有打擾他,他照例坐在自己的沙發位置上,翻開自己今天帶過來的文件。
不知道過了多久,簡一鳴回過神來,終於想起來自己今天的練琴任務。
當他彈下了貝多芬第一鋼琴奏鳴曲的時候,王曦停下了手裡的筆。
衛叢是在第三首的時候鑽進琴房的,他快得像隻小蜂鳥,迅速進來坐在王曦旁邊以主人家的身份大咧咧地展示他的存在感,張開手臂靠在沙發背上,鬆弛而滿不在意。
王曦踢了踢他的小腿肚,把他趕到後麵去,打開錄像調整錄像設備。
剛剛的琴房主人就變成了錄影師,開始倒騰他花大價錢買回來的錄音設備,然後衛叢邊調邊聽簡一鳴的琴聲調整,聽著聽著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第一天簡一鳴練琴的時候還是狗狗不屈不撓的嚎叫,嗷嗚嗷嗚個不停,像當狼沒當成的樣子,就是小孩子發脾氣,後麵送他的腦子漂洋過海之後,曲子也像坐在了船上起起伏伏,飄飄蕩蕩地不穩定。
後麵更不用說了。
從第三次開始,衛叢就不怎麼來聽了。
這也是兩個人之間的教學理念不同。
對衛叢來說,人生是自己的,鋼琴也是自己的,要怎麼規劃自己的人生,怎麼對待鋼琴都是個人的事,他作為老師也好,師傅也好,提醒就完了,做不做是不管的,更彆提陪練這種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遇和選擇。
而在這方麵一副老媽子心態的王曦,則努力把自己變成這些孩子們機遇的一部分,加班加點,把培養幼苗的責任抗在肩上。
衛叢:加班?這輩子都不可能加班,給錢都不行。
現在是簡一鳴全套鋼琴奏鳴曲的第六次。
王曦連續發了九條信息把他叫過來。
他看見了鏡頭麵前的簡一鳴,耳朵裡都是他演奏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
衛叢停下了手裡的錄像工作,忽然想笑。
不是聽到台上學生搞砸了的那種笑,而是另一種喜悅,甚至有一種“果然是老王來才行”的念頭升起,完全沒有妒忌。
他做不到。
彆說六天了,讓他聽一鳴一天的貝多芬,他情願出差去開會。
理智上知道自己輸了,感情上完全沒有要贏的乾勁。
做不到,做不到,就像他沒辦法十年如一日的每天雷打不動兩個小時練琴。
因為他做不到,所以他才會和王曦做朋友。
老王總有辦法讓人心服口服。
簡一鳴的貝多芬,當然不可能短短練六天就能上天,但是前麵五天的演奏都不是白費的,它們是冬天埋在土裡的種子,為了春天,為了現在發芽的那一刻蓄力,才有今天簡一鳴的貝多芬。
可能會讓貝多芬怒氣勃勃,從棺材板裡跳起來打人,卻打上了簡一鳴烙印的貝多芬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會讓人聽了想跳舞,想笑想哭,有點幼稚,卻是真真切切的曲子。
第八首《悲愴》。
……
第十四首,《月光》。
……
第十七首,《暴風雨》。
加油啊,一鳴。
衛叢都忍不住為他打氣。
簡一鳴的鋼琴抓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