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一的演奏時長隻有三十幾分鐘, 彈過貝多芬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的簡一鳴,按理來說彈個貝一不在話下,然而現實卻是他演奏完下來渾身都是汗, 劉海不用發膠都黏在了額頭上, 抹一把臉黏黏糊糊。
幸好沒化妝。
簡一鳴想起自己上次參賽的化妝經曆,現在隻慶幸帶隊的衛帥和閻王王都不講究這個。
“怎麼了?”今天過來幫忙的是符盛藍, 他站在舞台的樓梯下等簡一鳴。
小簡同學忽然想起來半決賽的時候要是站在那裡的人是學神符而不是向西,絕對會被教訓。
現在回想, 感覺也已經被符盛藍訓過了。
“沒怎麼啊。”簡一鳴奇怪地發問:“怎麼了我?”
“不,沒什麼。”
簡一鳴愣了愣, 就見符盛藍抱著衣服走向更衣室:“走吧,還要換衣服吧。”
“哦,好, 馬上就換。”
決賽結束了, 比賽選手無論上台的表現怎麼樣,比都比完了,該失落的失落,該出去玩的也都出去玩了,但評委的工作這才到最關鍵的時候, 比賽完第二天,所有的評委都被關進了會議室裡, 後麵坐著一排賽委會的成員, 等待他們最後出結果。
以往約翰參加的比賽,爭議最大的往往是冠軍,這一屆卻是例外,路加·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無論是從技術還是藝術表現來說, 路加在一眾選手當中都是斷層的表現,所有的評委,包括約翰在內都沒有異議。
問題就在後麵了,或者說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簡一鳴。
簡一鳴的現場演奏效果是和路加同一檔的存在,甚至還要更好一線,以約翰的目光來看,僅僅是貝一能有這種現場,與其說是作曲家和作品的加成,不如說是演奏者的實力。
國際上也隻有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家,才能讓人不看作品光憑著人就把現場拉滿的實力,不過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衛叢。
衛叢是出了名的現場型演奏家,作為現代演奏家裡麵即興獨一檔的人,他每一次演奏的華彩部分從來沒有跟過譜,往往是自己即興演出,充滿了驚喜和個人色彩。
從這個角度看,簡一鳴果然是衛叢的學生。
不僅繼承了衛叢這種即興改編的大膽,還繼承了衛叢腥-風-血-雨的體質。
約翰看上去還很認真地聽在場所有評委的爭論,實際上人已經神遊天外。這種爭論由來已久,簡單概括就是“原著黨”和“改編黨”。前者要求尊重作曲家意圖,力求完美體現作曲家時代的風格,保留原汁原味的原著味道,後者則是願意根據時代和個人改編,鼓勵加入個人色彩在經典曲目上,力求與時並進。
“這是褻瀆!誰允許他這麼演奏的,一個毛頭小孩誰允許他擅作主張!”
“看看這個現場,看看聽眾的反應!這是實力的證明!”
“他沒有一個音不在原譜上。”
“那個演奏方法就非常不尊重樂譜!”
“但貝多芬的原譜也沒有說不能這麼彈吧。”
……
這裡其實還有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樂譜。
很多音樂家其實生前並不出名,他們最原始的手稿大量丟失,隻能依靠出版社版本的樂譜,但是出版社的樂譜在出版的時候有可能經過了編輯等人的二次改編,根據自己的理解給作曲家添加標記甚至改譜的情況都有。
現代眾多版本的樂譜當中公認比較靠近原著的隻有三個版本,一是維也納原始版本Urtaxt,俗稱小紅本,二是德國騎熊音樂出版社Bareer Verlag,俗稱小藍本,還有一個是亨樂版Henle,灰藍色封麵。
但是這三個版本也無法保證能百分百還原作曲家的意圖。
所以原著黨存在“原著”問題,而改編黨則存在“尺度”問題:怎麼改編算合理?改編多少算合理?…… 所以細節都能引發一係列的爭論。
現代古典音樂圈關於這兩邊的爭論吵得最凶最熱鬨的那次,就是克勞德和衛叢吵架的那次,由不懂事的小崽子亂彈琴開始,到兩大鋼琴演奏家吵架為高-潮,後續延續到整個古典音樂圈的兩派爭論。
說起來……約翰沉思,當年衛叢確實好像放狠話要培養一個即興徒弟來著的?
“維克先生,維克先生?”
維克多眨巴了下他那雙焦糖蜂蜜一樣的眼睛,看向說話者,半點沒有自己走神的心虧。對方噎了一下,再次重複自己的問題:“維克先生您怎麼看呢?”
“噢,噢。”約翰·維克一臉深沉地思索了幾秒,營造他剛才其實在認真思考的形象,“花賽最終的目的,還是鼓勵參賽選手,不是嗎?”
剛剛還要堅持尊重作曲家的部分評委頓時麵露沉思。
其中有一個堅持的人大聲道:“但是他這是在亂彈琴!”
沒等約翰說話,坐在他旁邊剛剛支持他的評委就開口了:“這算亂彈琴嗎?”
“也不能說完全偏離貝多芬原來的意圖。”
“和貝一很相配。”
“那孩子是衛叢的學生?”
“是臨音附中的學生,指導老師是王曦。”
“確實之前的音樂處理都有王曦的感覺。”
評委們稍微討論了兩句,話題就重新回到了名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