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那造紙術,需要那麼多的工序?”
公輸遜遲疑了下:“能否……再借我瞧一下那位高人的作品?”
嬴政並未拒絕,在案幾上翻了翻後,找出之前繪有造紙術工序的那張,遞了過去。
他給的依然是無字版的,隻有那抽象流的團子畫。
像是不經意般,提問了句:“大抵是因為原料不止一種吧。”
公輸遜不知有沒有聽懂,眼神定定。他神色認真,似在思索著這些工序裡的玄機。
而旁邊的鄭國打量著室內,百無聊賴間,時不時地發出些不以為意的冷嗤聲。
嬴政懶得搭理他,關上門就要下逐客令:“已是亥時,夜深露重,兩位還是早些回去歇下吧,明日還得繼續趕路。”
下一秒,鄭國眼尖,瞧見了案幾上的絹布。
方才嬴政翻出造紙術的那張絹布時,不小心地漏出了一角。隻見上邊的墨跡未乾,顯然是今晚剛寫的。
鄭國先一步將其拈了起來,看到意識流畫風後,嘲弄般輕嘖了兩聲。
“你又在搗鼓什麼?”
隻見對方勾勒了簡單的線條,連綿的山脈上,不知畫的房子是何物,周圍還畫了四個圈。
嬴政慢條斯理地看了過去:“隨意畫畫而已。”
自然是傳說中的、世界第八大奇跡了。
雖說這在後世吸引遊人如織,但一想到這個排名,他微眯了下眼,神情不是那麼好看。
鄭國嘲笑的聲音還在繼續:“你畫的不會是宮殿吧,就是這模樣著實寒磣,彆說國君,就是落魄的貴族也不會住……”
他視線移了下,看到那四個圓圈模樣的坑之後,頓了頓後,語氣不太確定:“你這是打算在宮殿旁邊,建墳頭?”
“還挺有想法的啊。”
天性囂張如鄭國,難免也沒忍住多看他幾眼。
看不出來這小子,除了有時不顯山不露水般蔫壞兒,還挺大逆不道啊。
嬴政語氣鎮定:“都說了隨意而畫罷了。”
鄭國嘴上說著嘲諷的話語,眼神卻聚焦在絹布上沒有移開,頓了頓後道:“此地位於峰巒環抱之中,同時有環水之勢,地勢高而錯落分明。”
“看不出來,你還懂陵墓的風水之道啊。”
麵對他的陰陽怪氣,嬴政輕哂。
與那些後世之人相處幾日後,他的口才也有了不少的長進:“那鄭兄如此精於此道,想必是術業有專攻?”
方才還嚷嚷的鄭國,突然就沉默了。
旁邊的公輸遜簡潔補充:“鄭兄祖上便是替人修建陵墓的,偶爾兼有盜墓。”
修墓與盜墓,果然是術業有專攻的不分家,對方的祖先倒是豁達。
嬴政:“……”
還真歪打正著了。
但自從聽說過那項羽的事跡後,他現在對諸如盜墓類的詞,都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便不動聲色地後退了步,試圖離對方遠一些。
鄭國撓撓頭:“阿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不然也不會跑出來到處遊曆了。”
“而且我真正感興趣的是……”
他話語說到一半後,戛然而止。
嬴政掀起眼皮看過去,就對方微微怔愣地盯著那張絹布。
在他觀察對方的時間裡,先後從鄭國臉上看出了,有些疑惑、沉思猜想、到最終看過來的欲言又止的神色。
隻聽鄭國發出了靈魂般的疑問:“你竟還懂水利之術?”
嬴政微頓,隨即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應當是陵園周圍的那幾筆。
後世的“直播”畫麵中,那“秦始皇陵”於地麵上,隻是片較為荒蕪的平地。不見浩蕩精絕的宮殿,偶爾有幾條溪流貫穿而過。
這絹布上的幾筆,是他根據後世之人對陵園的假設和複原,心血來潮般添上的。
直播的視頻並不側重這些,僅僅是淺嘗輒止般提過。
【傳說秦始皇陵裡不僅有奇珍異寶,還有迷你版的“人間世界”。】
【其地宮頂部模擬了日月星辰,地麵構造有山川地形,溝壑中是水銀所製的大江大河,共同形成了一幅壯麗之景。】
【陵墓的設計按照了事死如生的原則,意在代表其死後,能繼續統治這片土地。】
當時的光幕裡,星點的特效複原了陵園想象中的模樣。
嬴政瞧了眼,沒多大興趣。那複原的模樣對幾千年前的人來說,風格形製上顯然迥異,所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然而下一秒,直播視頻裡提到的話語,卻吸引了他的興致。
【也有考古學家認為,這些水銀除了當作大江大河,也有可能是為了防盜墓賊。】
【秦始皇陵自項羽之後,在新莽、魏晉、五代以至清末,都有被挖掘和焚燒的記錄。最終能保存相對完好,可能是因為其中的機關和水銀。】
當聽到自己的墳頭,在今後的幾千年裡,接連不斷地被人挑釁和開掘。
嬴政心情複雜:“……”
還記得第一次被罵“暴君”時,他刹那就拔出了劍,分分鐘想跟對麵的人理論一通。
但是現在,怒極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突然就心平氣和了。
畢竟挑釁到他麵前的人著實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了。
他沉吟著,在絹布上勾勒了幾筆。並特意在Q版的陵園旁邊,標注了“防火防盜防楚人”的字樣。
似乎是覺得描述欠妥,他又在後麵補充:防一切後世之人。
思緒漸回,驟然見眼前的鄭國有如此大的反應,嬴政抬眼。
對方一邊神情跟之前一樣,帶點不屑,一邊又沒忍住多看幾眼:“這是用於排水……還是用於泄洪的?”
鄭國自言自語般道:“總不可能是單純看著好看吧?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嬴政在心裡輕哂。
從後世之人的科普視頻中,他命人在陵園中以水銀為江河,主要目的還真是暴殄天物地用於裝飾,防盜墓的用途並未完全證實。
方才還處處看他不順眼的鄭國,時不時覷來一眼。
除了口是心非的表現,他跟先前盯著造紙術不動的公輸遜一樣,眼眸看向絹布上的內容時,會倏地發亮。
這顯然是,看到了自己所感興趣之物的表現。
嬴政動了下眉梢。
他舉起了手裡的絹布,往旁邊移了移。鄭國的眼珠子,也跟著轉了轉。
見到這般反應,嬴政愉悅地笑了下,語氣不明:“鄭兄似乎很想知道?”
鄭國收了視線,輕哼了聲,偏過頭去不看他:“怎麼,你又要拿這些奇怪之物,坑拐蒙騙嗎?我可不是阿遜……”
嬴政沒功夫聽他扯這些。
顛來倒去無非就是他這個秦人不安好心,肯定有所企圖。公輸遜單純被牽著鼻子走,他鄭國慧眼如炬,看透了一切真相。
反正鉤子已經拋下,嬴政再度下逐客令:“既如此,那請回房吧。”
他方才聽那後世的曆史課直播,大約半柱香的時刻。雖沒占用太多的時間,但已經有倦意湧上來。
可能聽課確實容易犯困,尤其還是網課。
鄭國認為他是退縮了:“嗬,你果然是胡編亂造。”
他按照慣例嘲諷完,眼見嬴政要將手裡的那張絹布收起,頓了頓又追問道:“所以,到底是排水還是泄洪?”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好奇。
嬴政對水利方麵,基本一無所知:“有區彆嗎?”
擦肩而過時,他將自己房間的門關上。
微涼刺骨的夜風裹挾而過,他對著鄭國笑了笑,漆黑的眼瞳帶點戲謔:“反正都不是。”
“這樣設計,主要是為了、防盜墓之賊。”
方才還被提到祖上盜墓過的鄭國:“……”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眼睜睜看著麵前的門被關上。冷風刮過臉頰,微刺的感覺,宛如他剛剛碰的一鼻子灰。
旁邊公輸遜語調沒有起伏:“彆爭了,論口才,你不是他的對手。”
鄭國翻眼:“匹夫才爭一時口舌之快。”
他扒拉在門的縫隙,壓低聲音道:“阿遜,要不然我們找個時間,把那小子的絹布都偷了吧?”
“這樣你能研究造紙術,我也能看看那些水利之術,究竟是何物。”
隔著一道門,還未輕易離開的嬴政:“……”
他可不是為偷聽,而是對方著實太大聲了些,或者說根本沒把這隔音效果當回事。
嬴政頓住腳步,好整以暇地對方繼續往下說。
公輸遜的語調依然沒什麼起伏:“他很警惕,也不願多說。”
鄭國拍了下手:“所以才要偷啊。阿遜你放心,雖然我沒得祖師爺們的真傳,但盜墓的本事還是能……”
嬴政麵無表情。
盜墓的本事。這是內涵他死了嗎?
將門栓上了幾道鎖後,他滿意地回了自己的床榻,和衣臥下準備就寢。
對於嬴政來說,方才成功懟了鄭國,又拋下相應的鉤子吊著二人後,一切事項都在預想之中進行著。
隻不過,有一事脫離了他的預期。
嬴政在床榻上翻身了幾下後,幽幽地睜眼,輕籲出一口氣。
因為想到了那後世女子白嫖完答案後,就立即跑路的舉動,壓根沒有兌現會放“四大發明”的承諾!
他竟然被擺了一道。
嬴政越想越氣,原本湧上來的困意,一下子又消散乾淨了。
窗棱外夜色沉浮,偶爾有涼風如水彌漫而過。他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又開始思緒發散。
且不說對方這詐騙的方式,太過惡劣。
那後世有關“曆史課”的直播每晚持續時間,約為半炷香左右,著實短暫了些。
起初他隻當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不予理會或是宛如看戲。後麵接觸了幾天,慢慢摸索推測出那邊是後世之人的世界。
誠然這些後人,解讀曆史或是探討知識時,會帶有誤區和瑕疵,他偶爾看不慣。
但裡邊著實有很多他感興趣之物。比如四大發明、比如棉花、還有方才鄭國口中的水利之術。
若是這些能像蒙恬改良筆一樣,提前應用於這個時代……
嬴政若有所思著。
似乎方才是預感到他被氣到失眠,亦或是聽見了他心裡的相關想法。
寂靜的夜裡,一道清晰的電流聲響過,帶有滋滋的輕微響動,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雖是微不可察,但嬴政第一時間睜開了眼:“何人?”
他烏黑的劍眉緊蹙,眼中閃現過森寒之色。
電流聲持續了好一會兒,聽著像是操縱它的人不太熟練,或是本身有所限製而未成熟。
嬴政不動聲色地握住,藏於枕頭底下的利刃,等待著對方現身。
偌大的屋內卻空無一人,隻有簡單的器具擺設,和朦朧著淌進來的月光。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的漫長,電流聲終於停止。一聲清脆的滴聲後,歡快的電子音響起。
【hello政哥你好~終於見麵啦。】
【我是曆史直播APP的客小服,作為係統的綁定對象,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哦。】
嬴政:“??”
這是什麼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