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一個大學生興奮的說:“上午就一節課,下了課正好來吃飯,雖然早了一點,但是人少啊!”
同伴附和道:“這是我早八的一天唯一的安慰了。”
許天宇左顧右盼,很不理解,人少嗎?那他為什麼找不到空座呢?!
好不容易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張空桌,他剛坐下沒多久,很快就有兩個大學生端著碗過來了:“你好,可以拚一下桌嗎?”
許天宇從大學畢業以後,好久沒有體會到跟人拚桌的感覺了。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麵前的大學生們興高采烈的坐了下來。
許天宇瞄了一眼麵前不遠處的碗,這兩個學生吃的是餛飩,一碗是清湯,薄到幾乎要透出粉色內餡的餛飩飄在清淡的湯水裡,肉紅尾白,像一隻隻小金魚遊戲水中。兩三點蔥花如同滴翠,看著就清清爽爽,讓人食欲大開。
另一碗就不該叫餛飩,該叫紅油抄手了。整碗湯都是紅彤彤的,抄手的皮比剛才那碗清湯餛飩看起來稍微厚一點,筷子一夾,掛著滿滿的辣油和辣湯,連同上麵點綴的芝麻一起入口,飽滿鮮嫩的肉餡看著爽快的辣意擴散到整個口腔裡,吃的這個學生停不下嘴,一口氣吃了三個才停下來和同伴說話。
許天宇看著他們餓狼般的吃相,竟然覺得肚子有點餓。那兩個大學生看他坐在這裡不點菜,也奇怪的問他:“哥,你還沒想好點什麼啊?”
他積極推薦起來:“吃我這個清湯鮮肉餛飩,皮又薄又滑,呲溜一下就滑進嘴裡了,裡麵的餡特彆嫩,一點渣渣都沒有。還有這個湯,肯定又是老板用骨湯燉的,鮮的不得了。”
他旁邊的同伴說:“能吃辣就吃這個紅油抄手啊!太爽了,她家的辣椒油香死了,料汁拌的也絕了!”
許天宇默默咽了口口水,猶豫了一秒,跑去要了清湯鮮肉餛飩和紅油抄手各一小份。
他先吃一個抄手,掛滿料汁的抄手爽辣鮮香,不是那種直衝嗓子眼的辛辣,而是帶著回味,能吃出香味的鮮香麻辣,在香辣中,又蘊含著花生和芝麻的果仁香氣,與肉餡滑嫩飽滿的抄手簡直是絕配。
小份的抄手沒幾個,對於一個饑腸轆轆的成年人還是太少了。許天宇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抄手,又去吃清湯餛飩。
本以為先吃的重口的,再吃清湯會完全沒味道。結果喝了兩口湯,嘴裡那股辣味散去以後,湯裡的清鮮陡然跳躍到舌尖上,醇香鮮美,是和紅油抄手完全不同的體驗。
清湯碗裡飄著的餛飩皮薄的可以透光,攏在一起的尾巴像是飄逸的紗裙,吹彈可破。
咬開餛飩皮看裡麵的餡兒,隻能看到粉嫩的肉餡,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有人不愛吃蔥薑,肉餡裡調上蔥薑水就更容易讓人接受,應玲瓏選用的是豬腿的精肉,剔掉了筋膜和脆骨,沒用暴力卻高效的絞肉機,而是先切成肉碎,再反複捶打成肉泥,這樣的肉餡細膩軟嫩,打出膠質來,不會乾也不會柴。
兩碗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美味。許天宇一口氣吃光了兩小碗餛飩,還把那碗清湯喝的一乾二淨,打了個飽嗝,這才想起來,自己今天不是來吃餛飩的。
正巧手機亮起,應玲瓏發來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到,鮑魚涼了口感可就差得多了,必須得他到了店裡才能開始做最後一道工序。
許天宇心虛的張望了一下,沒看到應玲瓏的身影,才回複:“我剛到,可以做蠔汁鮑魚了。”
經過二十幾個小時的燉煮,那些火腿、豬蹄、肉排等等材料熬出的高湯已經濃縮成了小小一甕。
再把這些過濾出的湯汁和鮑魚一起收汁,鮑魚吸入滿滿的精華,湯汁也濃稠隻剩下小半碗。
火腿和乾貝自帶鹽分,又加了一點蠔油和冰糖做調味,鮑魚也不必再加更多的調味料了。
那邊許天宇欲蓋彌彰地換了張桌子坐下,看到應玲瓏端出來的盤子,鬆了一口氣。
蠔汁鮑魚隻有兩個,個頭雖然不算小,但區區兩個他還是吃得下的。
澆汁淋在鮑魚上,薄薄一層泛著亮光,流到盤子上的汁水稠厚,許天宇用餐刀切開一塊鮑魚肉,蘸著湯汁送到嘴裡。
剛入口是鮑汁的鮮味,不愧是多種食材配比後濃縮的精華,許天宇很難找出合適的詞彙來描述這種鮮香。很濃烈,帶著席卷一切的侵略性,勝過許天宇之前吃過所有菜肴的鮮美。
許天宇吃的時候忍不住在想,人們總是把鮑魚歸為山珍海味中的一類,是不是就在於它未必是最鮮美的,但軟糯的口感和並不濃烈的本味讓它構成為承載起其他食材精華的載體。
可是吃到後麵的時候他又改變了想法,誰說鮑魚沒有什麼滋味?那是他沒遇到優質的鮑魚和水平高超的廚師。
濃鬱的鮑汁味漸漸淡去後,留在口中的鮑魚竟然越嚼越香,糯中帶著一點軟韌,軟韌又混著一種奇妙的溏心口感,滿口都是鮑魚的香氣,餘味綿長,齒頰留香。
好的鮑魚不能急著咽下去,這是一道值得慢慢品味的菜。
許天宇戀戀不舍的吃完了鮑魚,湯汁都被他最後蘸著吃的一乾二淨。應玲瓏又給他上了一壺生磨杏仁茶。
宣山的杏子成熟了,最近宣山農家樂的客人回城,都被桑宣宣送了滿兜子的甜杏。還有好多吃不完的杏子,應玲瓏教她曬成了杏脯,可以留著招待客人,也能讓客人當做特產帶回家。
杏仁就被應玲瓏要了來,杏仁的用處可多了,能做甜點、飲品,還能放進菜裡做配菜。
這壺生磨杏仁茶就用了宣山的新鮮杏仁,加了一點糯米、冰糖、花生、白芝麻,一起打碎後再過濾。
看應玲瓏沒有幫他倒茶的意思,許天宇隻好自己伸手去拿裝著杏仁茶的小銀壺,手一抬,壺口流瀉出乳白微稠的液體,杏仁的馥鬱香氣一下子逸散出來。
許天宇喝了一口,這杏仁茶不是稀稀拉拉的水狀,但又不是厚重的糊,黏黏糊糊的粘在口腔裡,而是口感醇厚細滑卻不凝滯,帶著一點點的稠,順滑的流入喉嚨,嘴裡隻留下杏仁的香氣。
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品種的杏仁,許天宇隻覺得這壺杏仁的香氣特彆濃鬱,其他材料的加入讓這壺杏仁茶的口感一點都不單薄,餘韻悠長。
真好喝!已經詞窮的許天宇隻能說出這樣的評價。
他打了一個飽嗝,對上應玲瓏有些異樣的目光:兩隻鮑魚加上一小壺茶,一個大男人竟然就吃飽了?
許天宇不敢和她對視,生怕被應玲瓏發現自己悄悄跑來吃了兩碗餛飩的事。但應玲瓏的手藝已經征服了他,不管是高檔的蠔汁鮑魚還是普普通通的一碗清湯肉餡餛飩,應玲瓏都能做出彆致的滋味,完全不遜於那些聲名赫赫的名廚。
許天宇雙手交握在身前:“您製作的菜肴十分美味,從這次試菜能夠看出您廚藝的水準相當之高,希望您能來擔任我這次宴會的主廚。”
應玲瓏:“十分榮幸。”
她慢悠悠地補充道:“不過我覺得菜單需要相應的調整一下。”
許天宇忙不迭的說:“當然,可以安排您的拿手菜。”他那個菜單本來就是自己瞎琢磨的,想靠昂貴的菜肴彰顯合作的誠意,實際上根本不成席麵。
應玲瓏搖頭:“有沒有我的拿手菜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知道客人的忌口和偏好。”
許天宇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不是他不想打聽客人到底喜歡什麼,而是現在能打聽到的都是客人不滿意的菜品版本,不具備任何借鑒意義。
想想也是,要是許天宇能成功拉到這位大老板的投資,他也肯定保密,不願意泄露宴會過程中的一點消息。
一看許天宇的表情,應玲瓏就知道他沒有什麼頭緒了。隻好退一步說:“那客人的基礎信息總可以告訴我吧,他的家鄉在哪、去過什麼地方工作或生活、和什麼樣的人交朋友,這些經曆都會影響到一個人飲食的口味。”
許天宇猶豫了一下,隻說出了這次客人的名字:“他們兩兄弟是業內著名的投資人,這次來吃飯的是大哥,關於他們的信息很難查到,我也隻知道他們是十幾年前在江餘買下了一棟大廈,落腳在這裡。”
應玲瓏記下了客人的名字,準備想辦法打聽一下對方的基本信息。
有權有勢的人類她不認識,消息靈通的妖怪倒是很熟。
問問洞天鏡不就好了。
結果讓應玲瓏意想不到的是,洞天鏡竟然說查不到,說重名的人太多了。
這一點人類和妖怪就不一樣,妖怪很少重名,名字甚至對一些妖怪有特殊意義,就像當初金烏欠了應玲瓏的錢,洞天鏡立刻就能找到金烏所在的位置。
換成人類看看會怎樣?洞天鏡嘖嘖稱奇:“人類的繁殖力真是太強了,你說的那個叫張偉的居然有三十萬人!”
“他不叫張偉,叫張崖。”應玲瓏反駁道。
“差不多吧。”洞天鏡嘟囔道。
洞天鏡指望不上,應玲瓏隻好自己去網絡上搜索消息。這兄弟倆的個人信息出奇的少,平時也不參加什麼商業活動。
十分低調的兩個富豪。
想來想去沒有頭緒,應玲瓏不得不放棄了根據客人個人信息確定菜品的想法。其實她本來就隻是許天宇雇來置辦酒席的,按一般宴席的規格出菜就行,這些本來也不該她來操心。
隻是許天宇給的實在太多了,加上看在馬大爺的麵子上,應玲瓏下意識的想做的更完美一點。
看來這回是有心無力了。
隻希望這位客人是個有品味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