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時光,疏忽而逝。
六月中,驕陽似火灼燒著大地,綠樹反而愈發繁茂。
駱明山中,顧羨率領一幫殺氣騰騰的匪徒們輕而易舉地拿下大搖大擺回都城的欽差一行人。
其中關於真相的“友好問詢”不必贅述,隻是看欽差的仆婢們所攜的行李裡那箱箱閃瞎人眼的黃金白銀,便能明白這奉命巡查民生的欽差此行不虛。
在“鐵骨錚錚”的欽差大人威脅他們立刻放人,否則彆怪他“勿謂言之不預”,平安村便是前車之鑒後,急性子的竄天猴便忍無可忍地抽刀將這肥腸滿腦的男人給一刀兩斷——
噗嗤!
溫熱的血染紅了一旁的康奴半邊身子,眼前一片通紅。
躺槍的康奴默默抹把臉,沒吱聲,明白猴子的暴躁:
被欽差手下兵士們付之一炬的平安村裡,猴子刨遍屍堆,隻找到青梅的一截指骨——他想立功後堂堂正正地娶回嵐妹,這麼久的苦都吃過來了,沒想到一夜之間天人永隔!
更不必說猴子掛念的家人了,四世同堂的家隻活下來一個埋草堆裡的五六歲娃娃,因這變故,連話都不會說了。
這欽差真是人上人做久了,心裡一點數都沒有。
就算背後是齊王府、是皇後、甚至是皇帝老兒又如何?等大軍掃蕩匪寨之時,他們早不知跑出多遠了。
康奴正出神想著,一五官輪廓利落分明的青年走過來,眼如寒冰徹骨,黑袍於風中獵獵作響,氣勢懾人。
正是顧羨。
“二當家,是我魯莽了。”
竄天猴丟下刀,悶聲請罪,心底埋著不知如何發泄的恨。
“回去領罰,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顧羨踢了踢地上那斷成兩截的欽差,冷漠道。
顯然,受了腰斬的人不會這麼快去世。
欽差又痛又懼,痛哭流涕地求饒,祈求找個大夫來,他願意把三百萬兩家財全數奉上。
沒人看他的悔過表演,隻有猴子惡劣地笑著道:“抱歉剛剛手滑了,下輩子我幫你縫起來。”
欽差幾乎感受不到身體,腦子一陣陣眩暈,拚著最後的力氣詛咒猴子全家不得好死,詛咒土匪們九族千刀萬剮。
“不勞您費心,好走!”
猴子一聽提到了自己慘遭橫禍而逝世的家人們,瞬間像是被點燃的炮仗一樣,幾腳下去幫欽差清理了一口爛糟牙,可惜欽差不太懂禮貌,還沒道謝就斷氣了。
寬容的猴子表示大度原諒。
顧羨拍拍猴子的肩,另一隻懸於半空的手一鬆,剛翻找出的欽差罪證便如雪花般紛紛落下,落在欽差的身上,墨字染了血後氤氳模糊成一片,在陽光下尤為刺眼。
“是,二當家。”
猴子這才回了領罰的事。
“顧哥,你怎麼……”
康奴反應慢了一拍,想抓住那些罪證:有了這些,他們對朝廷來說也算立功了吧?
“康奴,”顧羨搖搖頭,拎過趙康的脖子嗓音如淬了冰般說道:“我們回不去了。”
“這些罪證也沒用了。”
縱容手下在平安村燒殺擄掠的欽差已經死了,那些罪行累累的兵士也逃不掉。隻看這些,似乎他們的仇已經報了。
但是看那欽差的賬本,頁頁血淚!如平安村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事後他們又報個匪患的名頭,從朝廷裡摳出些平患的錢財,真是兩頭通吃。
難怪他們兄弟三人出來臥底匪寨這麼久,竟然沒遇到過官兵圍剿!敢情人家圍剿的是“莫須有”的土匪。
也難怪這兩年,投奔匪寨的流民越來越多,落草成寇的人也數不勝數。
將此事上報朝廷?
嗬,“欽差大人”馬車暗匣的珍藏賬本裡,有七成都打上了皇宮印記。
聽著這些猴子對康奴的釋疑之言,顧羨深深吸氣,平息不該有的沸騰殺意:
那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怎可冒犯不恭?
他先看向身邊麵色沉痛的結義兄弟,看向露天淩亂的箱箱民脂民膏,最終抬頭看向天邊的烈日。
刺目的光芒幾乎讓他眼睛空白一片,不能視物,隻能感受到那蕩清天下間一切汙濁的過分光明和坦蕩。
“去他爺爺的!”
老金說過什麼舟水之喻,所以這狗皇帝就是條破舟!一條浪打過來,破舟就能翻。
顧羨學著土匪的口吻,狠狠罵了句臟話,“什麼狗爹養的玩意兒,也配?”
“一月之內,老子揚了你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