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雲層堆疊綿延千裡,掩蓋了高空中愈發火熱凶殘的驕陽,隻餘涼爽初夏之風吹拂大地。
在都城皇宮裡的貴人們還在醉生夢死、爭權奪利,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還在興致勃勃談論王府世子和逃奴至今相愛相殺兩三事時,都城附近八百裡最後一座純粹的土匪寨子浮雲寨已在一片喊打喊殺聲中煙消雲散,成為曆史。
攻打浮雲寨的過程輕鬆的不可思議,不過這一群隻能欺軟怕硬的烏合之眾,遇到千百個精兵便能一觸即潰地落荒而逃,何況被他們這足足三萬人包圍匪寨呢。
康奴抬頭挺胸地領著四人攜刀巡視浮雲寨,另一邊,腦子更靈活些的竄天猴則在清點戰利品。
叼著根狗尾巴花的張照夜也想摻和兩腳,他連胳膊上的傷都顧不及,硬擠在竄天猴旁邊,想借機多抹點油水。
“五,六,七……九千兩銀,並兩百一十六兩碎銀。”
“猴子兄弟,這碎銀還記它做甚,不如抹了零頭,也好給大當家的省省力!”
張照夜擠眉弄眼明示道,一雙糙樹皮般的大手已經埋進碎銀裡,抓了滿滿一捧抱在懷裡。
這年頭,普普通通的三四兩銀子便能教普通百姓滋潤得活上一年。
“放下。”
“顧哥允許前,不準任何人動它!你忘了軍令?”
竄天猴麵無表情道,陰沉沉的目光看得張照夜這個堂堂三當家都有些發怵,隻能找補:“俺知道俺知道,猴子做得好!你果真沒忘了大當家的話,不枉我專門來測測。”
他放下銀子,摸摸鼻子地看天看地,心底默默誹謗:這竄天猴也忒不近人情,忒不顧同僚之情,等以後他混成了大當家的心腹,遲早給這憨子“好”果子吃!
*
另一邊,都城。
齊王府。
世子蕭子清麵色蒼白,從幼年開蒙以來他第一次因傷微彎脊背,因身上綁著雪白繃帶,甚至連整個前胸都包得層層疊疊,所以胳膊都不能自主活動:一動便能引發那兩道貫穿傷,血溢脈外。
是的,拜心上人所賜,他身上多了兩道差點穿心而過的傷!險些累及性命。
若不是他以迎娶將軍府的小女兒為交換,母妃也不會願意為他在父和姑姑麵前隱瞞這事,從而保全秋兒的性命。
秋兒啊秋兒,你竟真如此絕情麼?
不就是個玩物罷了,何必物傷其類地在意至此,本世子都道歉甚至為那人立了個衣冠塚!你還要如何?
世子慨歎著,心底有些不愉,隻覺得心上人是被徐府之人折磨得與年幼的純善美好不同了些,性子都有點執拗。
這些天足夠他弄清楚秋兒真正在意的人是誰了,但是,比起秋兒曾經的前夫,他更不覺得秋兒會因幾麵之緣而對低賤的玩物產生什麼感情。
左不過是借口,秋兒究其根本還是因我那日醉酒之行鬨彆扭。
鬨彆扭?
阮秋若是知道這男人的心中想法,定然要啐他一口老血。
“秋兒如何了?”
夏風中,世子開口問道。
前來複命的茗煙毫無先前的引誘之心,他著實被阮秋和世子兩人血淋淋的“愛情”給嚇怕了,壓根不敢摻和進去爬上世子的床,現在老老實實地低眉道:“稟世子爺,主子他午時醒後吃了點茶水,拒食飯菜,言是無甚胃口。”
“沒胃口就由著他?你們是死人麼!”
茗煙立刻滑跪,磕頭如搗蒜:“奴有罪,奴有罪,回去奴便勸主子多吃點……”
“勸?你又是哪個牌麵的人物,還敢教你主子做事了。”
世子陰陽怪氣道。
茗煙隻能繼續磕頭謝罪,砰砰砰的聲音聽著都疼,地上有些沙礫未清掃乾淨,青石板上很快氤出一團血跡,他腦子都有點糊塗了。
這石板好涼啊。
茗煙迷迷糊糊地想著。
“行了,回去好好伺候你主子。”
世子看到茗煙敬畏至此,鬱結的心都舒暢了些,三兩句令其退下。
得救了!
茗煙不敢踉蹌,擦擦額頭的傷後提心吊膽地看著路離開。
過了一會兒,他便回到了金秋院。
院子裡靜悄悄的,隻有幾個被阮秋賜名的仆人還在守著,其餘人都或被調走或找門路離開。
“主子,我回來了。”
茗煙小聲地進屋說道,低眉順眼地盯著旁邊簾幕,不敢看床榻上的主子。
“他教訓你了?”
鐵鏈作響,鈴鐺叮咚。
阮秋掀開薄被從床上坐起來,隱隱有些氣喘,身體虛得眼前發白。
茗煙捏著手指,喃喃道:“主子,我沒事。”
“茗煙,過來!”
阮秋歎氣,用手邊的藥膏細細幫茗煙抹好額上傷痕,清涼感很快壓下刺痛。
“他是不是罰你了?”
不等茗煙回答,阮秋又道:“告訴茗鷺他們,晚飯正常上,你快回去躺躺。”
“是,主子!”
茗煙眸中含淚,想到如此體恤仆婢的主子竟淪落至此,仿佛折斷翅膀的鳥雀,他便……
他仍是不敢有甚怨言,也不知看著柔弱的主子是如何膽敢刺傷高高在上的世子爺的。
“主子,公子便那麼好嗎?”好到讓您敢冒著生命危險報複世子。
公子是特指,主子從未說過美人姓名。
離開前,茗煙忍不住問道。
一提到美人,阮秋的眼睛“騰”地亮起來,整個人容光煥發如飲足了朝露的花,臉上隱隱羞意:“是啊,隻要看著他,我便歡喜得不得了!”
“我相信,他一定沒事。”
所以自己才耐心踩著世子的底線,慢慢的一步步的報複他,即使因此在天牢裡走了一圈,他也不忘初心。
也算是另類的“恃寵而驕”?
嗬嗬。
阮秋有些惡寒,將這可怕的聯想搖出腦海。
*
在王府裡上演這一幕幕貌似恨海情天的戲碼時,十幾日的光陰匆匆溜走。
七月初七,七夕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