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閻君府邸十分幽暗空曠,雖占地千裡,其中一多半房舍都空置著,除了兩個牛頭馬麵的分身在府門鎮守,彆無他人。
喬瑜出現在這府邸的會客廳堂裡時,眼前隻有兩把由陰雲秘結成無一絲紋理的純黑交椅,相對而放的椅子中間是張精致的玉瓷條桌,桌上那兩隻漂浮著嫋嫋茶香的瓷杯仿佛無聲地催促他落座。
隻是主人家有點傲慢,現在還沒出場。
美人坐下後思考著要如何回應閻君可能的斥責,心煩意亂之餘,他隨手取了麵前清茶一飲而儘。
這清澈見底的微青茶水由人間至純的月華製成,摻了些極陰之氣調和口味,輕抿一口便能供魂體三月所需,最絕的是味比龍肝鳳髓,令人回味無窮,在這幽冥之中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也隻有閻君等陰神能接引些凡間月華來製美食,充當賞賜或待客之物。
所以一般獲了這月華青茗的魂體皆是小心珍藏,下肚後立時攝取周圍零散陰氣輔助修行。
喬瑜不明緣由,又是凡魂而無甚修為在身,隻當在人間一般單純地飲茶靜心。
隨著月華青茗被一飲而儘,美人察覺一股微涼的清流轉瞬間從喉嚨滑落腹中。
他剛想讚歎兩聲這茶水烏潤,腹中卻霎那間騰起火燒火燎般的異樣感,微微刺痛還帶著麻意,如秋日草原上的星星之火席卷全身。
月華是日耀的伴生靈物,凡魂如何能驟然承受如此多?!往往需旬日修行,褪去凡意後才可慢慢接觸。
美人一口灌下如此多月華,又不會攝取大量陰氣疏解化為己用,隻憑本能在呼吸間緩緩吸收著周圍點滴陰氣——
這點陰氣壓根沒有緩解,反而如火上澆油更助長了月華的威勢,徹底襲上心頭,帶走美人的最後一絲理智。
有點熱……
我需要水。
美人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斜倚在冰涼玉桌上去取剩下的另一隻茶杯,盈盈的茶水映在美人那雙仿若盛滿山間清霧的眸子裡,漾著星碎晶澈的光。
他恍惚伸出衣袖的小臂橫在桌上,瑩潤透粉的指尖勾住茶杯,這通體吹彈可破的凝脂雪膚竟襯得原本皎若明月的白玉桌仿若劣質可笑的贗品。
尤其是美人睫羽沾染點點珠淚,冷白的麵上偏又有豔極的紅唇,渴水而不自覺於紅唇咬出的淺淺齒痕將清冷飄逸的矜貴美人瞬間染上了揮之不去的妖冶美感,詮釋了何謂活色生香、何謂勾魂奪魄。
就在這時,一隻頎長的手握住了美人的皓腕,攔住他再喝一杯。
此人一身暗紋織金交領長衫,頭戴平天冠,長身玉立,細細品來隻覺其眉目清雋,眸光寬和周正,但渾身凜冽之勢令旁人不敢多看——正是閻君。
他握美人雪腕時有些懊惱:剛剛不該被公務攔下,明日處理也來得及!沒成想遲了一時半刻,竟使這小國的風皇出了意外。
先幫他梳理體內月華之氣,再好生……
閻君從背後便一眼看出喬瑜的問題所在,正欲細思,那剛握住美人的手忽而一顫:冰肌雪膚柔若無骨,這這這,怎麼忽然覺得我在占便宜?
他略略自省。
“你是……誰?”
美人迷迷糊糊地抬頭望去,稍一凝視,看清對方是位豐神俊逸的陌生男子,看起來性格略有些古板,眉眼微沉。
還是熱。
喬瑜難耐地想喝水解渴,澆滅心底的火。
閻君忘了回答,胸中那顆千萬年古井無波的心仿若被天雷勾動的地火,陡然瘋狂跳動起來。
周圍一切具化為了虛無,他眼前隻看得到這神清骨秀的美人轉盼流光,殷紅唇邊勾起漫不經心的輕笑,愈發妖冶動人至極,猶如海棠醉日,美逾天仙。
“孤令你說話!”
美人迷迷糊糊地怒斥,猛然坐起身後拽住閻君的衣領,打量了一番:“你是誰?可……有家室?”
那無名之火不僅帶來微微刺痛,還有陌生的麻意,讓他渾身筋骨都不可避免地感到酥麻,幾乎站立不住。
沒有水解火,那便換一個法子。
美人神思不屬地混亂思考著:眼前之人還算順眼,若無家室,春宵後孤便將其納入後宮。